修真界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寧靜與祥和。
大大小小的門派之間謙和友好, 互相禮讓。之前那些為了靈脈、秘境而爭執不休的門派,現在肯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了。為了靈藥、法寶而大打出手的修士們,也變得點到即止, 不再下殺手了。
有修士感激羅衣, 認為她的狠辣霸道震懾住了陰險小人,使得修士們各自修煉,減少了不必要的紛爭。
也有修士怨恨羅衣,認為她將好好的修真界變成了一個綿羊窩——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與天鬥,與人鬥, 現在人人不爭不搶不打不鬥,修的什麼行, 逆的什麼天?
但是傳到羅衣耳中的, 隻有讚譽。
散修們的讚譽,門派們的讚譽, 連綿不絕地傳來。與讚譽一同而來的,是各種各樣的禮品。靈果、靈酒、衣衫、首飾、法寶等,不一而足。
羅衣是讚譽照聽,禮品照收, 舒舒服服地過著小日子。
將長陰宮拔除之後, 她一腔戾氣泄儘,又變成了懶洋洋的狀態。每天養養花,喂喂魚,享受宗門中的小弟子們的仰慕, 小日子過得平淡而有趣。
宗門對她沒什麼要求。她這樣的實力,隻要活著,對宗門就是無可替代的存在。何況,她才幾百歲,壽命還長著,接下來的萬年,長清門都不必擔心什麼。
但羅衣是個喜歡熱鬨的人。修為到了這樣的地步,打坐閉關都是無用的了,便隔三差五的到各峰遛一遛。看看藥峰的人如何培植靈藥,煉器峰的弟子如何煉器,還會學一學符篆。
她每接觸到新事物,都學得很快,好像那些東西本來就儲存在她的腦海中,如今不過是揭開了麵紗,使之露出原本的麵目。
小弟子們不知道,師兄師弟們也不知道,師叔師伯們仍不知道,就連跟她走得近的靜水也不知道,都讚歎她天分好。
羅衣沒有解釋。就裝逼,怎麼了?
偶爾興致上來,還會布個講壇,跟門中的小弟子們講講道。
不少小弟子都是衝著她入門的,每逢她布下講壇,人總是非常多。看到大家簇擁著她,圍繞著她,用敬仰而熱切的眼神看著她,羅衣總是很高興。
一轉眼,過去千年。
掌門突破了化神後期的修為,靜水仍然是化神初期的修為,高文和林驍都是元嬰期修士了。
千年來,長清門湧現出許多頗有天分的金丹修士。而元嬰修士、化神修士的數量也增多了,門派的實力比紫霄宮和合歡宗加在一起都強大,讓宗門上上下下都驕傲不已。
這些年來,合歡宗跟長清門沒什麼交往。倒是紫霄宮,非常熱切,每隔一百年就要浩浩蕩蕩地來長清門,蹭羅衣的講道。好像之前那些齟齬,全都不存在過。
靜水極厭惡這些人,每次他們來了,她都閉門不出。
掌門也不喜歡紫霄宮的行事作風,但長清門乃是大宗門,總不好將他們拒之門外,那就顯得太小氣了。何況,紫霄宮雖然行事不夠大方,卻也是走正道的大宗門,不好拒絕往來。
高文和林驍等人當年吃過紫霄宮的暗虧,每逢這種時候,就到羅衣的洞府裡,對她說道:“師父/師叔,您這陣子辛苦了,歇息一段時間,過幾年再講道吧。”
羅衣便笑笑:“不礙事。”
照講不誤。
但是講道途中,偶爾會跟他們閒聊,說一說自己的人生體會。
譬如:“心裡有什麼話,有什麼打算,就要早些講出來。不然,被人搶先一步,就落了下乘。比如我當年,在結嬰大典上,就要宣布此生之願乃是將長陰宮連根拔起。卻被某個門派的一位長老逼著發誓,要殺三個長陰宮的人,才能洗脫邪修的嫌疑。我當時心裡真是憋了一口氣,本是我自己要做的事,忽然從主動變成被動,一下子就落了下乘。”
譬如:“我最感激的人,是我的師父靜水真人。她總是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我無私的幫助。我的師兄林星海設計陷害我,她為我主持公道。我要以一己之力拔除長陰宮,她伴隨我一起。我突破時,她為我護法,給了我真誠的愛護。我最同情的人,是我的掌門。他一向拿某個修士當好朋友,可是那個修士卻在他危急之時,在他的門派即將陷落之時,袖手旁觀,跟彆人一起輕輕巧巧地拉架,他為此難過了很多年。你們交朋友啊,可一定要謹慎。”
她並不指名道姓,每次不是說“某個門派”,就是說“某個修士”。然而明白人一聽就知道,她說的到底是誰。
當年長清門和長陰宮大戰,紫霄宮的弟子們本想上前助陣,可是他們的掌門和合歡宗的掌門都不下令,隻遠遠圍觀,輕輕巧巧地拉架,讓他們一度十分羞恥。
如今被提起來,紛紛感到羞愧不已。
她每提一次,跟著來長清門聽講道的弟子就少一些。待到後來,紫霄宮仍來做客,卻沒有多少弟子跟來了。
再到後來,門派也不來了。
林驍笑著打趣她:“師叔,原來你心裡是這個。”他拿了一顆靈果,吃掉果肉,突出裡麵黑漆漆的核。指著那粒果核,笑得賊兮兮的。
羅衣微微一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她雖然修為高,年紀卻真的不大。隨著眾人修行的年齡漸長,跟她就越來越趨近於同齡人。平日裡來往得多了,就發覺她不是難相處的人,漸漸處成了朋友。
紫霄宮的人不再來了,跟長清門的交情卻漸漸好起來。
那位紫霄宮的掌門突破時,在雷劫下化為了飛灰,新上任的掌門是個挺講道理的修士,跟長清門來往時,不占便宜,也不吃虧。加上紫霄宮的小修士們在外時,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內疚,對長清門的弟子們很照顧,慢慢的交情就打起來了。
合歡宗的那位渡劫期修士坐化了。沒對外說,隻是羅衣忽然有一天感覺到了。
長陰宮有兩位渡劫期修士,其中一位率先迎來了飛升雷劫,可惜他失敗了,就此消散於天地間。另一位還在閉關中,很快也要迎來飛升雷劫了。
一轉眼,又是五百年過去。
這一日,羅衣心中有感,從洞府中走出來。憑空而立,看向長陰宮僅存的那位渡劫期修士的方向。
天邊黑雲翻滾,道道雷光在其中隱現,攪動了漫天風雲。
很快,其他修士也都察覺到了,紛紛往上空飛去。
“也不知道這一位能不能成功?”掌門來到羅衣身旁,看著那個方向,喃喃道。
數萬年了,再沒有修士飛升。
“他如果飛升成功,就是我們長清門的劫難。”靜水也跟了上來,她的表情有些沉凝。
掌門聽到這裡,臉色一變。
一千五百年前,羅衣滅了長陰宮。如果長陰宮的這位飛升成功了,隻怕他們長清門要經曆滅頂之災!
長清門也出過飛升修士,但那是十幾萬年前的事了,留下來的護山大陣也早就沒有了當年的威力。如果這位飛升修士念著舊仇,飛升之前要跟他們算賬——
“啟動護山大陣!”掌門沉聲喝道。
不知道是不是長清門的運氣不好,那位長陰宮的渡劫期修士經曆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居然成功了!
黑雲散去,降下金色靈雨,頃刻間便修複了他被雷劫所劈出的傷勢,並且提升著他的修為。
“哈哈哈!”萬年來唯一闖過飛升雷劫的修士,仰天大笑三聲,隨即朝著長清門的方向而來,“長清門,納命來!”
轉瞬間,他來到長清門的山門上空。
“你們全都要為我長陰宮陪葬!”他陰沉沉地吐出一句,便運起靈力,直直朝著下方的長清門落下!
掌門等人站在下方,緊張地看著頭頂上空,希望護山大陣能抵擋住。
跑是跑不了的。當年,羅衣才是渡劫期修士,就能將散落各處的長陰宮弟子全部滅殺。他們要跑,能跑到哪裡去?跑出修真界嗎?不可能的。
螻蟻尚且貪生,長清門上下全都聚集在一起,緊張地看著上方,希望護山大陣能夠擋住這位飛仙。
然而他們緊張之餘,眼底又有著堅定和破釜沉舟。
如果護山大陣抵擋不住,他們就跟他拚了!
令眾人都沒想到的是,一道白色身影直直飛出護山大陣,抬手就是一團靈力,朝著飛仙所打落下來的光芒擊去!
眾人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飛仙所打落下來的招式被擊偏,落在護山大陣的周圍,將一整座高山夷為平地,地麵震得裂開,一陣地動山搖之後,地麵上出現一道數十丈寬的深深裂穀!
這就是飛仙的強大!
所有人心中一顫,就連掌門都是麵上一白。飛仙的隨手一擊就有這等威力,他們如何能存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