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數可不少。
今天他們賣出去的量是二十五個籃子做出的楊梅糕,扣除掉本錢,大概也能進賬三兩銀子不到。
如果能每天保持在十個籃子。
那他們每天的進賬大概都在一兩銀子左右。
農家人一天能賺這麼多,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要這麼下去,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可以建一棟老大的磚瓦房了。
不過,楊梅是季節性的。
哪怕村子附近的楊梅樹不少,也供不上他們采摘多少天。
蘇霖放下茶杯,歎氣:“隻可惜這種生意做不長。”
“楊梅糕賣不了,不代表不能賣其他的糕點,這個就交給我。”畢巧把事情攬了下來。
她也會算這筆賬,對方竟然給了她這麼大一個驚喜,那她也得表示表示。
做糕點的法子不難。
隻要有足夠的材料,她可以變著花樣做出百來種。
喝完茶、吃完包子,兩人就起身離開碼頭。
而他們沒有察覺的是,坐在他們靠背的桌前,正是買下他們楊梅糕的華服小公子。
小公子瞧著年紀和他們相當。
此時正看著蘇霖他們離開的背影,位置離得近,先前他們說的話是一字不漏都聽到他耳中。
在最開始,他以為這兩人不過是尋常的農家子。
卻沒有想到,兩人心中的主意都大著。
要是換做他……
他或許想著的法子比這兩人還要多。
但是他的身份地位在這,能選擇的路太多太多,甚至不用他費口舌,就有人將前方的路給他鋪好。
那兩個農家人不同。
兩個人不同的選擇。
一個口才不錯,碼頭這邊的生意確實很火旺,但也不是隨便來一個人就能把生意做成功。
小姑娘能將楊梅糕賣出去,也是有厲害之處。
再說另外一個。
那個少年倒是讓他覺得驚喜。
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掮客的存在,想要和他們做成生意也是極為艱難。
可偏偏,少年成功了。
他還挺好奇少年到底說了些什麼打動了碼頭上的掮客?
一旁的小廝一眼就看出公子心中想著什麼,他低聲問道,“要不要小的去打聽打聽?”
曹昔猶豫了一會,“算了,不過是一麵之緣,以後又不會有交集。”
他不過是路過碼頭,稍作休整。
就是一點好奇心而已,沒必要去打聽。
他側過頭,問道:“衙門那可是有消息?”
“回公子,暫時沒有消息。”小廝看到公子臉上的黯然,他趕緊說著:“小少爺福人有福報,肯定能找到。”
曹昔苦笑一聲,“果然,又沒有消息……”
也是,五湖四海這麼大,想要找到那麼小一個孩子何其困難?
哪怕他部署到每一個城鎮,可這麼多年來,不是沒有消息,而是沒有好消息。
“不過這樣也好,我自己都自顧不暇,真要將他找回來也護不了他,隻希望他在外有一個能護得住他的人,這樣我也就彆無他求了。”曹昔緩緩說著。
這話不知道是不是在說服自己。
府中的情況確實不好。
那麼大一個府宅,真心關心弟弟的人,除了他之外找不出第二個。
那些都是血脈至親的家人,可在他們眼中除了財權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
爹爹寵妾滅妻,娘親待在佛堂不管事,祖母偏愛妾室所生的庶子。
所有人都在針對他這個嫡子,想將祖父去世之前留給他的東西搶過去。
他現在每走的一步都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跌落萬丈懸崖。
這個時候就算把親弟弟找回來,也沒辦法護他周全。
他現在唯一祈禱的。
就是希望在他掌握一切之前,能有個人好好照顧丟失的弟弟。
曹昔站起身,朝著碼頭而去,“咱們走吧。”
……
“胡牙哥哥,你在找什麼?楊梅樹不是在另外一邊嗎,我們得去那邊摘。”
小女娃跟在胡牙的身後,看他走的方向不對,還當他是不認識路,便開口提醒著。
胡牙搖了搖頭,“我不是在找楊梅樹。”
他走的這條路,前方有一片小樹林,裡麵有不少水果樹,“楊梅樹結不了多久的果子,咱們要是想繼續掙錢,就得找找其他的果子替換。”
“原來是這樣啊。”
“胡牙你好聰明!”
“我們以後都跟著你混,是不是就能掙好多好多銅板?”
胡牙停下步子,看了看跟在他身後的人。
這幾個孩童有的比他大點,有的隻有兩三歲,連路都走不穩,瞧著都不像是能乾活的人。
可這些人卻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
全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家裡生活很困難,全得靠村裡時不時救濟。
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知道銀錢的重要性,才不會將他們換銀錢的事隨意說出去。
給蘇家送楊梅的事說出去沒什麼關係,但他不能出現在這個交易中。
不然,殷歡肯定會對他產生懷疑。
胡牙都想好了,等再攢點銀錢,他就離開台民村,繼續當小乞丐。
哪怕夜夜都得睡在破廟,都比睡在殷家來得踏實。
胡牙繃著小臉,“知道我聰明那就得好好聽我話,要誰不聽,我就不帶他掙錢了。”
“我聽話!”
“胡牙弟弟,我一定聽你的話,你千萬彆趕我走。”
“我很聽話噠!”
胡牙對他們很滿意。
年紀太小有不好的地方,但年紀小他才能管得住,太大的孩子根本不會聽他的話。
小樹林就在前麵不遠處。
胡牙之前撿柴火的時候來過,知道裡麵有幾顆結小果的果樹,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有沒有成熟。
他不知道糕點怎麼做。
但既然能做出楊梅糕,是不是也能做出其他的蘋果糕、桃子糕?隻要畢巧姐姐一直賣糕點,他就能掙上錢。
沒走多遠,胡牙就看到前方的桃子樹。
可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樹下有兩個人,胡牙下意識就將身邊的小夥伴拉著蹲下,生怕被前麵的人看到。
“那不是博延哥哥的爹嗎?”其中一個稍大的小子開口,他帶著欽佩的語氣道:“博延哥哥好厲害,我阿奶說村子裡以後會多一個秀才郎呢。”
“可博延哥哥的爹為什麼會和陳寡婦在一起?”
村子就這麼大,幾乎誰都認識誰。
前方的桃樹離著又不遠,正好被這群小豆丁看得清清楚楚。
年紀小的隻是奇怪,年紀稍大的卻在皺眉。
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和一個寡婦在一塊,怎麼可能不讓人多想?
“他們是在吵架嗎?”最小的孩子眨了眨懵懂的眼神,不解的問著胡牙哥哥,“我們要不要去勸勸架?”
胡牙眼裡閃過嘲諷,“不用,咱們不能讓他們看到,往那邊走吧。”
對於和蘇順見麵的事,陳寡婦並沒有瞞著,不會說到外麵去,但在家裡可是當著他和祝思的麵提起過,甚至還得意,說是自己馬上就要嫁進蘇家的大門。
可顯然,就剛剛看到的一幕,蘇順明顯對陳寡婦不滿,怎麼可能真讓她嫁過去。
這邊幾個小豆丁悄悄離去。
桃樹下的兩人還在爭吵著。
“蘇順,你是不是男人?吃乾抹淨你就想甩掉我嗎?”陳寡婦早就丟開溫婉的模樣,變得咄咄逼人,“你要不把我娶進門,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嚷嚷出去?”
“你胡說什麼!我和你根本就沒發生什麼。”蘇順氣得牙癢癢,心裡更是後悔不已。
早知道陳寡婦會這麼蠻橫,他絕對不會動心。
“沒發生什麼?你難道沒摸過我?”說著,陳寡婦挺了挺胸。
蘇順臉上瞬間鐵青一片。
他摸過……
有那麼一瞬間,他恨不得將自己的手給剁了。
陳寡婦一臉得意,沒發生過什麼確實有些遺憾,可隻要對方碰過她,她就有法子拿捏住蘇順,“要不,讓你家堂侄子站出來說說,當時他在小樹林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這還能有假?”
蘇順咬著牙,想爭辯又爭辯不過,隻能往後退一步,“我有媳婦,怎麼可能把你娶進門?我那裡有一兩銀子,當是我給你的補償,可好?”
“不好。”陳寡婦看重的就不是這一兩銀子,殷歡掙了多少銀子她沒個底,但這段時間她從殷歡手中拿了有十幾兩銀子,哪裡看得上蘇順說得這些?
之所以找上蘇順,完全是因為殷歡篤定蘇博延將來會大有出息。
她要是想過好日子,就得進蘇家的門。
陳寡婦眼珠子一轉,眼淚跟著掉落下來,她哽咽地道:“我是看上你的人又不是看上你的銀子,我家閨女這段時間掙了不少錢,光給我的家底都有好幾十兩,拿著這個錢,我要找什麼漢子找不到?還不是……”
說著,抬起眼眸直勾勾的看著他,“還不是因為你這個人,我要進了蘇家的門,你也不用緊著褲腰帶供博延考功名,我多少還能幫襯你一些。”
還真彆說。
蘇順聽著陳寡婦的話,心裡憋著的氣瞬間消了。
家裡確實生活的艱難,要不是兒子真有本事,他真的動過放棄的念頭,供一人讀書真的太花銀子了,尤其是去赴考,延哥兒還沒赴考過,但是堂叔家的兒子赴考多次,每一次出門就得帶上好幾兩銀子。
好在還有三年,不然延哥兒就算有本事,也沒法出門去赴考。
家裡這麼艱難,陳寡婦咬定要進蘇家的大門,真的有可能是看中了他這個人。
而且,她的私房可真多啊。
好幾十兩銀子?
要是陳寡婦真的帶上幾十兩銀子嫁進蘇家,他們家就完全不用為赴考的事發愁。
這麼一想,蘇順還真的有點心動了。
不過也是一點點。
為了不影響兒子考功名,他怎麼都不可能休妻再娶。
陳寡婦見到他臉上的鬆動,心中就是一喜,淚雨闌珊道:“我也不是說一定要嫁給你為正妻,你要不想休妻,那就把我納進門就是。”
“納妾?”蘇順驚了。
“為了你,我就是再委屈一些又何妨?”陳寡婦說著,人就慢慢靠近了蘇順,伸手摟著腰靠在他的懷中,“人也給你、銀子也給你,我都退步成這樣你還不願意接納我嗎?”
如果說剛剛隻是一點點的心動。
那現在是真的徹底動搖。
有了銀子他們家的日子會好過不少,再說了殷歡還沒定親,陳寡婦要真的進了蘇家的門,殷歡自然也得跟著一塊進來。
不說把殷歡的生意搶過來,沾沾她的光做點賺錢的活不也挺好?
更何況……納妾啊。
整個村子裡,可沒有一個男人納過妾。這都是有錢人家的老爺才能做的事,他要是納了陳寡婦,豈不是成了漢子們都羨慕的老爺了?
心裡想了很多很多。
完全沒有最開始的拒絕,就連陳寡婦過來摟著他,蘇順都沒有將人推開。
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他的默許何嘗不代表他的態度?
兩人待在小樹林膩歪了一會。
就各自離開。
蘇順回到家時,家中特彆熱鬨,馬氏見到自家男人,招手就道:“你剛去哪了?”
蘇順被問得有些心慌,好在不用他回答,馬氏跟著說:“你沒看到剛剛可真熱鬨,想不到殷歡年紀輕輕居然這麼能掙錢,為了一個小姑娘花了五十兩銀子呢。”
“五十兩銀子?!”蘇順高聲。
“可不是,她自己都承認了。”馬氏帶著羨慕的口吻,“陳寡婦可真會生孩子,要是殷歡是咱們家的姑娘,可不就不用發愁掙銀子的事?”
她隻是感歎一下。
可她怎麼都想不到,這麼隨意的一句話,就被蘇順給記在心中。
陳寡婦還真沒說謊。
為了一個小姑娘都舍得花五十兩銀子,那她們手中的銀錢肯定比這還要多不少。
如果把她們帶進蘇家,那是不是……
“快去看看,衙門真的來人了!”
門外有一人喊著,迫不及待去看熱鬨了。
之前猜歸猜,但真沒想到能把衙門的人給招來,那是不是說祝思真的有可能是權貴家的姑娘?
馬氏也特彆好奇,完全沒看出自家男人臉上古怪的神情,放下手中的東西,跟著跑到村長家看熱鬨。
蘇順想了想,跟了上去。
在去的路上將發生的事打聽清楚,等到了地方,衙門的人已經將村長家圍了起來,村民都不敢闖進去,隻能站在外麵探著腦袋看。
“祝思真的是貴人?”
“還真沒想到,這要真是丟失的貴人,那殷歡不得發大財了?”
“和她有什麼關係。”
“怎麼說也是她帶回來的人,要不然祝思家裡還找不到她呢。”
“我怎麼覺得不會發財,反而還會倒大黴,如果不是祝思自己鬨了起來,殷歡還將人養在家裡呢,還是被拐騙來的。”
“我也覺得。”
“噓噓,都小點聲,都聽不到裡麵的聲音了。”
來得是梁捕快等人,這件事雖然已經告知上頭,但也不確定麵前的小姑娘就是侯府丟失的嫡女,所以來得人中他的職位最大。
讓隨行的婆子確定了祝思身上的胎記,緊跟著他便道:“我會將你的情況告知上去,不久之後會有人來確認,在這期間你是跟著我們回衙門,還是暫且待在這裡?”
胎記的位置能對的上,至於是不是他也無法確定。
聽說侯府每年都能找到幾個胎記位置對上的人,但胎記的模樣根本不對。
梁捕快抱著一絲希望,對這個小姑娘也極為客氣,想著如果對方願意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帶到衙門護著,要真的賭對了,獎賞肯定隻多不少。
然而,小姑娘搖了搖頭,“我可以回南林城嗎?”
“暫時不行。”梁捕快看到小姑娘落寞的神情,他立馬道:“不過你放心,等來人確認,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隻要你想都能回南林城。”
如果確認是,侯府嫡女的要求誰敢不應?
如果不是,大不了他就做一回善事,將人送回周家算了。
祝思聽到這個保證,總算是高興了些。
當捕快再次問起她的打算時,祝思猶豫了一會,細聲說著:“我想留在村裡。”
村裡好歹還有認識的人,衙門這種地方對她來講還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