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順是真的急了。
他不會害兒子,他隻不過想讓家裡的日子稍微好過一點,完全沒想要將兒子推下萬丈深淵。
“這沒有關係,這完全不是一回事……”
“殷歡的事你應該聽說過吧?”蘇博延無視中年人的慌亂,他必須得狠心一些,一旦這個口子開了,哪怕他再努力,身後都會多一個拖後腿的人。
現在他願意對原身的家人好。
可一旦蘇順一而再再而三的弄些糟心事出來,再深厚的情誼都會破滅,他不敢篤定那個時候的自己會不會對蘇家人下狠手。
為了以防萬一,他隻能現在更狠心一些。
麵上的情緒越來越冷冽,蘇博延冷冷開口:“殷歡將祝思帶回來絕對不是偶然,哪怕現在沒人追究,一旦祝思的家人找來,你真以為她能躲過?”
“這……這、我不知道。”蘇順慌得有些無措。
“以捕快的反應,祝思身份絕對不低,如果她真是捕快想找的孩子,祝思家人絕對會逼問殷歡為何知曉祝思的身份,誰又能確定她會不會牽扯到什麼事?”
蘇博延一一給他分析著,“就算找錯了人,殷歡既然能鬨出這種事,證明她並不安分,如果她跟著陳寡婦進了我們家的門,以後豈不是會牽連到我們?”
“廷哥兒,我、我真沒想這麼多。”蘇順急得滿頭大汗,他是真沒想這麼多,之前捕快找來他是有過擔憂,後來也是看到殷歡沒被捕快帶走,就想著沒事,哪裡會……哪裡會想這麼深。
“爹。”蘇博延歎聲,“你必須多想一想,如果我一旦走入仕途,朝堂之上的事就足夠我用儘一切精力,家中還得您來扛著啊,不然我又如何放心走這條路?”
蘇順懵了,他真的沒想到,兒子居然這麼看重他。
“多少官員因為家中被牽連,那個時候可不是一句簡單的‘不知道’就能擺脫,嚴重一點的可是會一家問斬啊。”蘇博延並不是在恐嚇,而是真有這樣的事發生,還不少。
“既然早就知道我們蘇家會走上這條路,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走。”
說完,甩袖離開。
蘇順連忙追了上去,“廷哥兒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走?你這是要放棄了,你怎麼能放棄?”
“不然呢?”蘇博延轉身,反問著他,他攥緊著雙拳,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明知道前方是懸崖,還帶著一家人跳下去嗎?”
“不是,不是這樣。”蘇順是真的後悔了,他怎麼就這麼糊塗,為什麼要和陳寡婦勾搭上呢。
他再也不想了,以後這種銀子是絕對不會收下。
他家博延生來就是要走仕途的人,以後定能光宗耀祖,怎麼能因為他的緣故讓蘇博延放棄這條路?
蘇順無法接受這種事。
怎麼能讓兒子的大好前途斷在他的手上?
“我去跟她說,我絕對絕對不會讓她進入蘇家的大門,我定會以此為戒,以後也不會收送上門的錢財。”
蘇順說完之後轉身就跑,他知道如果不把這件事解決掉,蘇博延真的會放棄。
或許不是放棄走仕途的路。
而是放棄他……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能發生。
離開的蘇順並沒有發現,當他轉身的那一瞬間,蘇博延臉上壓抑的憤怒瞬間消失,又恢複成以往平淡的樣子。
所以,剛剛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嗎?
“出來吧,看了這麼久的熱鬨,是不是挺有趣?”蘇博延開口說著。
明明周邊沒有人,就像是對著空氣在說話。
可其實不然,也沒一會周邊的草叢中就鑽出一道身影,這人趕緊道:“不是我故意偷看,是我先過來你們才到的。”
為了表示自己說的話不假,胡牙還將摘了不少梅子的籃子提高給他看了看。
“我知道。”蘇博延點了點頭,他半蹲下來,摘了一棵叢中的梅子放進嘴中嚼了嚼。
真酸。
胡牙想了想,從兜裡掏出一塊畢巧給他的糕點,“給你吃。”
蘇博延沒有猶豫,伸手接了過來,“吃了你的東西,是不是得給你一些回報?”
胡牙歪了歪頭,“這就是你不讓你爹收銀子的原因嗎,拿了東西就必須給回報?”
他年紀還小,懂得不是太多。
但是他總覺得剛剛蘇博延的話很有道理,但又不清楚是什麼道理,唯一知道的是他想學,“你吃了我給的糕點,那能不能給我解惑?”
蘇博延笑了。
他知道麵前的小豆丁是殷歡撿回來的孩子。
彆人都在猜測殷歡撿孩子是有目的性,他卻覺得這不是猜測而是肯定。
弄不清胡牙的來曆,但這麼大點的孩子能說出這種話,哪怕不需要強大的家世,遲早都能混出名堂來。
蘇博延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點,甜中帶著酸挺解膩。
“你剛剛都是裝的嗎?”胡牙看到他吃了糕點,就迫不及待的發問,“因為想讓你爹害怕,所以就裝出那番神情?”
剛剛看到蘇博延的變臉,真的讓他歎為觀止。
原來有人能這麼裝!
還裝的這麼像。
殷歡就在他麵前裝模作樣過,裝出一幅很關心、很在意他的樣子,可是從殷歡的眼中他隻看到了算計。
可蘇博延不同。
要不是突然變臉,他真的以為這是一個被父親傷到的少年,為了家人不得已放棄最想做的事。
那神情、那語氣真的太像了。
“這不叫裝,這叫共情。”蘇博延難得放鬆,他沒有趕回去繼續看書,而是待在這隨意說著話:“我剛說的那些並不是嚇唬,如果爹不製止這種行為,哪怕我身居高位,遲早也會因為他被狠狠拉下來,光想一想就覺得很憤怒、很可怕。”
“原來站得很高也會站不穩?”胡牙張大嘴,顯得很驚訝。
他見過最厲害的人就是鎮上的員外老爺。
原來這些老爺們也不是一直都能當老爺?要是做錯事也會被拉下來……
不對,不單單是自己做沒做錯事,就連家人也得管束著。
就這樣,因為一枚楊梅糕的學費,胡牙在蘇博延這裡聽了很多很多新奇的話。
他感覺自己學到了很多,但又感覺自己什麼都學不到,隻不過在做某些事之前,他都會想一想蘇博延跟他說的這些話吧。
而這些話,從沒有人教過他。
就在要分開之前,胡牙壯著膽子問道,“如果我有楊梅糕,還能再來找你嗎?”
蘇博延看著他,“一枚楊梅糕可不夠。”
胡牙抿了抿唇,低著頭沒說話。
蘇博延輕笑著,“兩枚楊梅糕,等你什麼時候有兩枚楊梅糕就來找我。”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胡牙抬頭,看著他離開的影子,第一次覺得來到這個村子也挺好的。
至少他在這裡遇到了很多挺喜歡的人。
比如蘇博延、比如畢巧……
或者說,村子裡的人大部分都很好很好,除了殷歡和陳寡婦,這是村子中最讓他討厭的人。
……
蘇順難得聰明了一回。
他離開之後並沒有直接去找陳寡婦,因為他知道不管自己怎麼說陳寡婦都不會同意兩人分開的事。
所以他找到了殷歡。
對人家女兒說出兩人之間的奸情,真的是一種特彆難堪的事。
可一想到兒子剛剛的話,就算是再難堪,把麵子丟在地上踩兩腳,他還是來了。
具體說了什麼隻有他們兩人自己知道。
殷歡回去之後,和陳寡婦大吵一架,兩人吵架的時候還摔了不少東西。
這個時候,胡牙和往常一樣縮在衣櫃中。
以前還會害怕,可現在他覺得殷歡也不是那麼讓人恐懼。
聽著外麵的爭吵。
殷歡讓陳寡婦彆再接近蘇順,不然就把給她的銀子都拿回去,以後也都不管她了。
陳寡婦自然不樂意。
可她說話根本沒有底氣,一旦殷歡不給她銀子,還怎麼過舒適的好日子?
所以,就算是對吵她都顯得特彆虛。
胡牙聽著。
他總覺得吵架之後陳寡婦肯定不會去找蘇順,最少這段時間不會去找。
蘇博延可真厲害呀。
就裝了那麼一下,把所有事兒都給解決了。
這麼看來,殷歡根本沒那麼讓人害怕,隻要找準法子,也能拿捏住她。
爭吵的聲音慢慢停了下來,胡牙從衣櫃中爬出來,躺在木板床上就要睡覺。
可沒一會,就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死死盯著門口。
殷歡臉色有些不好看,偏偏還裝出一副溫婉的樣子,顯得有些怪異,“是不是吵到你了?姐姐也沒辦法,總不能真看著娘做錯事。”
說著,稍稍歎氣一聲,“不過你放心,不管怎麼樣姐姐都會好好把你帶大,絕對不會讓你過苦日子。”
這種類似的話,殷歡說了不知道多少遍。
可除了最開始的時候胡牙還有些回應,之後是一點反應都沒,顯得特彆木訥。
很多時候,殷歡都以為自己撿了一個自閉症回來。
可在中不同,中的胡牙是一個能說會道的商人,那一張鐵嘴幾乎沒人能說得過他。
現在也是一張鐵嘴。
倒不是懟的人說不出話來,而是完全撬不開。
一天到晚幾乎就沒聽他說過話。
殷歡這次也沒抱希望,人家不回應,她總不能真放任著不管,畢竟在送回京城之前,怎麼都得和胡牙搞好關係。
說不準時間長了,對方就能感覺到她的關心呢?
說過之後,殷歡就打算回去歇著,忙了一天回來還吵了一架,現在是特彆累。
就在她準備轉身時,聽到了一道聲音。
“我知道。”
很細很輕的三個字。
卻讓殷歡瞬間驚喜,“你願意理我了?胡牙你放心,我肯定把你當做親弟弟,等我賺夠了錢就帶你去找家人,找不到也沒關係,姐姐出錢供你讀書、給你娶媳婦,彆人有的你絕對都有一份。”
話音落下,就看到胡牙輕微點了點頭。
這讓殷歡更加高興。
她不怕胡牙的反應小,怕的是對方一點反應都沒,那樣讓她覺得自己在玩單機遊戲。
可一旦有了回應,她又想要更多回應,恨不得把什麼好東西都塞給對方。
對於這個,殷歡並不覺得肉痛,有舍才有得,
現在給出去,將來就是千倍萬倍的回報。
“姐姐,你不在家的時候我能出去嗎?”胡牙顯得特乖巧,他說自己一個人在家有些悶,想出門玩。
殷歡當然同意,甚至還塞了一個銀錠子給他拿著。
胡牙看著她離開,臉上也瞬間變了個神情。
以前隻知道躲著,現在他學會了,有時候裝裝反而能讓自己更加便利,這樣他就算白天跑出去,也不會讓殷歡覺得奇怪。
將銀錠子塞進枕下。
得快些存錢,存夠銀錢他就馬上離開,如果有富餘他還能去學學字,不是去考功名,隻是識字而已。
識過字的蘇博廷真的好聰明呢。
他就學了一點點,就能讓自己不至於那麼被動。
不喜歡可以放在心裡,麵上得裝得和氣,現在他還是太弱小了,等有了反抗的資本,便能打得對方措手不及,到時候就算殷歡想攔他也攔不了。
第二天起來,沒有像往常那樣偷偷摸摸的離開,胡牙直接走的大門,到了和其他小夥伴約好的地方,就開始采摘楊梅。
除了十籃子楊梅之外,他還摘了一籃子的桃子送過去。
“桃子是送給畢巧姐的,不用給錢。”胡牙說話的時候緊緊盯著對方。
自然不是平白無故的送,而是想提醒畢巧姐姐,如果楊梅過了季還有桃子呢,生意的事可千萬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