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是嗎。”
“哈哈,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好幼稚啊。”
微笑:“是的。”
“我們將來,一定會成為很優秀的大人吧?我喜歡唱歌,所以我要當歌手!哥哥你的性格這麼溫柔,就去當個帥氣的醫生吧!”
微笑:“聽上去不錯。”
“啊,但是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是未知數……”霍亞仰頭,出神的看著頭頂的樹葉,“哥哥,昨天4號床的小孩又得病死了吧。”
微笑……不對,這時候的表情應該是傷感:“嗯。”
“這裡吃的很少,水源也不怎麼乾淨,外麵還這麼亂,衣服有可能是醫院丟掉的包裝紙……”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霍準冷靜的說,“在禁外國會,能免費被彆人贍養已經十分幸運了。”
“我們為什麼要待在這裡呢?”霍亞喃喃,“如果能有一個家,如果能有爸爸媽媽……”
父母?那種從出生起就不存在的東西有什麼好渴望的?霍準不能理解。在他看來,靠自己一個人也能讓霍亞活得很好。等到他十三……不,十二歲,就可以想辦法離開孤兒院了。
但是他沒表現出來,霍準已經知道這時露出冷漠的眼神會讓彆人懼怕或厭惡:“啊,我們一定能活到那時候的。”
“那時候?具體是多久?”
“不清楚。你定一個日期吧。”
“嗯,唔,我們現在是八歲……那就二十年以後吧!哇,二十年,感覺就像一個世紀那麼長哎……”
“嗯,活到二十八歲嗎?”
“不止哦。”霍亞吹了聲口哨,“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到二十八歲。”
“一言為定?”
“嘿嘿,一言為定!”
我知道自己是不同的。但這種不同沒必要。我隻要待在霍亞身邊,做個和她一樣的正常人就可以了。
就算,這份“正常”,讓他難以忍受。
“為什麼你總是要弄清楚我的每一個朋友?常風隻是我在街上遇到的小孩啊,哥哥,你去恐嚇他乾什麼!”
“……看他不爽而已。”
“好,那尚靜呢!還有東東!我們都玩得很好啊!哥哥你卻背著我欺負她們——”
“我沒有。”
“尚靜都告訴我了!你撕爛了她手寫的琴譜!還說什麼‘滾開,彆碰我的鋼琴’之類的話——琴房是大家的,哥哥!明明尚靜是很喜歡音樂的!你還威脅說要砸爛她的手——”說到這裡,霍亞頓了頓,“好了,我覺得後麵的話不像你說出來的,尚靜肯定是有點添油加醋,但總歸還是你不對吧?”
“這是有原因的——不,算了。”
“哥哥,你不能總這樣。”霍亞皺眉,“大家都是好朋友,你要學會包容。”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
霍準輕聲說:“我討厭你和這些人接觸。”
“這才是你的問題啊,哥哥!”霍亞有點抓狂,她很少會忤逆自己的兄長,但後者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奇怪了,“你不覺得你控製欲有點過剩嗎!我是個人!我不是物品!哥哥,你應該有你自己的好朋友,而不是乾涉我的朋友!就算我們是親人,但是——也要給彼此留下私人空間吧!”
“但是,亞亞,我這是為你好。”
霍亞吼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這種方式讓人窒息啊!”
沒有正常人能接受的,這樣可怖的控製欲。當年的他們隻是孤兒院裡的小孩,所以控製欲隻體現在“糖果”“玩具”“好朋友”方麵。如果再長大一點呢?“交友”“工作”“同事”“衣著打扮”“約會對象”“生活作息”……
霍亞是個普通的姑娘。她開朗,大方,貪玩,渴望溫暖的家庭與新鮮事物。
而霍準,他是個藏在麵具下的怪物。他不渴望任何事,隻想拚命抓住那根深淵裡的蛛絲而已。
霍亞,是維係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所以霍準無法忍受哪怕一分鐘的脫離——即,失去控製。
“放手”,對霍準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墜落。
但必須放手的那一天還是來臨了。
燥熱的夏日,灰色的孤兒院大門,灰色的整個世界。出現了一對自願領養霍亞的父母——但他們隻要霍亞。
霍準送她離開,那對父母似乎很富有,他沒理由攔著霍亞奔向美好的新生活,也無法攔著——霍準真的沒有辦法嗎?
其實他知道霍亞瞞著自己遞交了申請表。
其實他也知道,隻要作為親生兄長的自己在那張表的“精神健康”處輕輕打一個紅叉,就沒有人願意領養霍亞了。就算那對父母不介意,明麵上的相關手續也絕無法辦妥。
那天晚上,霍準在寂靜的檔案室裡,無數次伸手拿筆,又無數次收回手,凶狠的將指節處咬出血。
他不能這樣。
他要做個正常人。
他不能乾涉彆人的幸福。
他是兄長,兄長不能任性。
他應該學會霍亞所說的,正常的“愛”,正常的“愛”意味著放手。
他早就下定決心了,是的,這張溫和的麵具他要戴一輩子。
他不想……他不想將唯一關心自己的人也拽入深淵。霍亞值得更好的生活。
霍準體會不到幸福。但此時他痛苦死了。他要鬆開那根蛛絲了。作為怪物,毫無疑問的,他會墜入深淵——這是彆無選擇的事。
痛苦,也成了霍準擁有的第一份感覺。
他學會了“放手”,決定“正常”的去愛自己最重要的人。
送彆的那天,霍準微笑著揮揮左手告彆,布滿齒痕與血跡的右手藏在背後。
——可是所謂的“放手”,給他帶來了什麼呢?
【首都,霍準28歲生日後第五天,下午六點三十分,囚禁時長21個小時】
成年的魔王靜靜合上破舊的日記本,放回暗格,慢條斯理的將標誌暗格位置的《尤利西斯》展開,懸在廚房的爐火上,一點點燃燒殆儘。
接著他處理完痕跡,回到臥室,重新戴上手銬,調整姿勢,躺好,閉眼,全神貫注的聆聽門口處鎖眼轉動的聲音。沈畔在開鎖。
嗯,她提著什麼東西,現在在脫鞋子。
正走向臥室。
啊,在門口停了一會兒。
她開門。
“我回來了,霍準。我希望你這段時間沒有嘗試逃跑。”
“放心,盼盼,我一直被麻痹著呢。”
【這一次,怪物早就放棄維持正常,他已經化身深淵。就算是削斷天使的翅膀毀滅太陽吞噬天空讓最重要的那個人窒息而死——也絕不會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