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墓地裡,綠眼睛的少年笑容發自絕望,而躲在墓碑後的尚靜笑容發自快樂。
他會和她一起的,他們一直永遠待在深淵最底部,他們是同類,他們惺惺相惜。
“我知道。”
出乎尚靜意料的,霍準並沒有暴怒,“你以為我沒發現你躲在那兒嗎?”
“你以為我和常風為什麼要追殺尚東?後來的事一調查就清楚了:你是推了一把的人,尚東是把她拖回去的人。”
“常風做夢都想殺死尚東,而我隻是給活下去找個理由罷了。沒有目標,撐到28歲真是件太困難的事。”
他看看腕表,從座椅上站起,悠然走向正爬往出口的尚靜:“其實我都不在乎。霍亞的死亡不怪任何人,我隻怪我自己。而且,我已經決定徹底放下她的逝去了。”
“這不可能!”尚靜尖叫,“你要和我一起困在過去裡!你是和我一樣的!”
為了把他拉下深淵,她會消除一切阻礙!霍亞也好常風也好那個沈畔也好全都是阻礙!她努力了這麼多年,籌劃了這麼多——
“不,我和你不一樣。”
霍準說,薄薄的手術刀出現在指間。他拽著尚靜的頭發讓她仰起臉,輕盈的將刀片伸入她的嘴,慢慢劃開嘴角——
“為了把她推出深淵,我會毀掉一切阻礙。”
劇痛,驚恐,難以置信中的尚靜瞪大了眼睛,她聽見了,就在安全通道外,急促跑來的腳步聲,精疲力竭的喘氣聲——
她賭對了。
“哈哈哈!”她撕心裂肺的笑起來,計劃成功的狂喜讓尚靜忽略了嘴角碎裂的疼痛,鮮血與傷口隨著她的大笑迸濺開來,“不,你是和我一樣的!死也好,生也好,你一定會是我的同類——”
“霍準,你這輩子,都是一個蜷縮在深淵底部的怪物!”
霍準冷笑一聲,剛要說話,就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吱呀。”
【你這輩子,都是一個蜷縮在深淵底部的怪物。】
他的太陽就站在那裡,衣衫淩亂,目光沉冷,眼睛裡是一個染滿鮮血的怪物的倒影,以及怪物手下奄奄一息的獵物。
霍準突然明白尚靜究竟想做什麼。相隔十九年,他強大的、本應無所顧忌的內心再一次感到雨夜墓地裡的絕望與痛苦。
不要。
拜托。
真的……不要。
尚靜收起瘋狂的大笑,從地上匍匐著爬到沈畔麵前,抓住她破爛的牛仔褲腳。僵立著與霍準對視的沈畔動了動,低頭注視著尚靜。
後者再抬起臉時淚光盈盈,語氣柔弱,臉上的刀痕讓她看上去淒慘無比:“救救我,沈畔,救救我,他是個瘋子,他要殺了我……”
【為了再次把霍準拉下深淵,我會消除一切阻礙。】
沈畔沉默了一會兒,雙手染血的霍準站在她對麵就像尊石雕。
“她說的是真的?”她抬頭詢問,眼神是霍準從未見過的冰冷,“你打算殺了她。”
“霍準,說實話。”
被質問的霍準向後退了一步。事實上,他想退進墳墓。
苦笑:“你用的都是陳述句了,問我還有意義嗎?”
事到如今,他再也沒有解釋這一切的理由了。
“為什麼?”沈畔反而向前跨了一步,抱著她腿的尚靜得意極了。
“因為她想傷害你。”
沈畔看看尚靜,後者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態。尚靜看上去柔弱、無助、可憐。
她是沈畔,此時正像極了審判怪物的,高高在上的太陽——
“說實話。不要藏頭露尾。”
怪物閉閉眼睛:“她想假裝傷害你,從而傷害我。”
而她做的很成功。
“你身上的刀,全部給我。”
沈畔低頭端詳著受傷的、隻能用雙手在地上爬動的尚靜,似乎再也不理會霍準語氣裡明顯的哀求與痛苦。
於是霍準隻好將刀遞給她。他隻帶了兩把手術刀,因為他本以為尚靜根本不需要自己花大功夫解決。
“隻有兩把?”
“隻有兩把。”
沈畔點頭,接過刀,看著刀上的新鮮的血跡,神情愈發冷淡。
“盼盼。”霍準艱澀的開口,試圖從千丈深的水底喚她,從凍結的層層冰山裡喚她,從空曠幽暗的深淵底部喚她,可該死的是他連仰望模糊影子的權利都要消失了,明明,明明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她看見哪怕一角的真相——
“你閉嘴!”
沈畔爆發了,下一秒,她揮動手中的兩把手術刀,凶狠的——
插穿了尚靜雙手手腕的肌腱。
“誰讓你傷害他的?”
暴怒的王後說,“他全部都是我的,你一分一毫也彆想動!”
尚靜茫然的躺在地上。她的雙腿毀於霍準的機關,雙手又毀於沈畔的刀。
……怎麼可能?沈畔?!那個沈畔?!不可能?!她不相信,明明計劃是成功的!
王後氣勢洶洶的跨過地上神色癲狂的女人,刀尖直指自己的丈夫。魔王怔愣的看著對準自己的手術刀,它正隨著主人發抖的雙手不停顫抖。
抖了半天還舍不得下手,沈畔自暴自棄的把刀扔到一邊,直接握拳錘上這混賬東西的胸口:“讓你把我關在家裡!讓你謊話連篇!讓你背著我和這女人決鬥!”
“等……”
“等你個大頭鬼!再等你就要毀屍滅跡了吧!然後又蒙我說傷口是什麼病人乾的!”
“不……”
“我脾氣很好的!都是你,非要氣死我!臥室玻璃你出錢!還有我喜歡的小三腳桌也壞了,你特麼回去給我做個新的!”
“我……”
“我討厭你!混賬!大豬蹄子!再瞞著我出來我就真拿刀捅你,你信不信!”
“盼盼。”魔王小心翼翼的問,“你不怕我?”
“怕你乾嘛?”氣到炸毛的王後橫眉倒豎,“你是我老公!”
砰。
心裡有煙花炸開的感受是怎樣的呢?
“盼盼?”他還想進一步確認,但嘴角已經情不自禁的翹起來,“你真的不怕我?”
“我怕你個大頭鬼!”氣呼呼的妻子回答,“我餓死啦!從家裡一路跑過來,累死我了!我要吃午飯,快點回家燒菜!開車送我回去!”
“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