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多年出任務的反應速度,以及社畜在工作中練就的金剛臉皮,顧澤錫眸光深沉,至少表麵上依舊冷靜。
尷尬深藏在不以為意的軀殼下。
“抱歉,失態了。我本人是民謠唱作人,很高興,也意外於有年輕人對民謠報以熱情。”他沉默片刻拿起話筒,盯著台上的柏林端詳了一會兒,流露出一絲恰好到處不算突兀的恍然,“是你,好巧。”
守在校外一輛低調商務車內監控實時狀況、隨時準備衝進去支援的副官:“……?”
他默默地按了按耳機,坐直了些,對這意料之外的發展,產生了一點不太合時宜的八卦與好奇。
什麼情況,頭兒的社交範圍還包括高中生?
距離上次碰麵不過一周,柏林顯然對顧澤錫有印象,隻是這才注意到:“啊。”
顧澤錫保持鎮定,態度介於陌生與熟悉之間:“後來我又去吃了一次泡麵,沒碰到你。”
柏林摸摸腦袋:“哦哦,我不是每天都去的。”
在座的學校方老師立馬配合地打圓場揭過,以防現場氛圍僵持或跑偏。
在場的其他人會不會認為顧澤錫是個素質堪憂的怪人,對他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柏林看上去信了他的說辭,沒有將剛剛的插曲放在心上。
顧澤錫由此若有所思地意識到,柏林是那種心態很好,不會計較太多的類型。
職業病再次犯了,顧澤錫腦子裡簡單分析過了一遍,初步判定柏林是個相對缺少棱角的性格。被打斷了也不尷尬,給出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他就不追究。
挺好的。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樣的性格容易過得比較簡單快樂。
顧澤錫不動聲色地放下話筒,思索怎麼解決眼下的危機。
他身上裝備了管理局研究所針對變異食人花設計的保護屏障,能隔絕精神乾擾,不會受到食人花散發的香氣蠱惑,迷失心智。
研究所效率很高,能力也強,這次顧澤錫隨身攜帶了專門捕獲食人花的機械牢籠,簡單便捷,一擊必中。
有了趁手的工具,按理說捕獲是很容易的。棘手的問題在於,食人花眼下就在柏林的校服口袋裡,萬一驚動了祂,食人花狗急跳牆要拉個墊背的,柏林非死即傷。
想到柏林有受傷的可能,不知道為何,顧澤錫莫名有點不舒服。
他按捺著略有焦躁的情緒,耐心地觀察等待時機。
柏林繼續介紹要唱什麼的功夫,食人花又試探地悄悄探出了一片細小的葉子。
經過偽裝的變異食人花可以自由控製自身大小,從口袋裡探出來的葉片僅有指甲蓋那麼大,哪怕在飄動也隻會讓人以為是風吹的,除了顧澤錫沒人注意到。
吉他聲響起,柏林未經修飾的聲線乾淨平和。
“人們問起我……”
“我該如何生活”
集中精力認真思考的顧澤錫,被後方四麵此起彼伏的興奮尖叫聲驚得差點掏槍。
好在被熱情呼聲驚到的不止他一個,倒不顯得突兀。
校方老師以及評委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被撲麵而來的青春躁動感染,搖搖頭露出笑容。
以柏林的長相來說,會在學校受到歡迎,不難猜到。
顧澤錫耳聰目明,坐在他背後不遠處的女生們興奮討論,沒有刻意控製音量。他沒有偷聽彆人說話的意思,但他也沒必要堵住耳朵。
“臥槽我頭一次聽柏林唱歌,驚到我了,live唱成這樣很不錯啊。”
“實話講,柏林比我搞過的好多小牆頭都帥多了,現在紅的那幾個離了濾鏡和p圖,估計跟柏林站一起還不一定誰贏呢。”
“我初中同學跟柏林一個班的,他說以前周末跟柏林一起出去吃飯,有經紀公司的星探給柏林遞過名片!可惜柏林沒同意,隻說會考慮。”
“哇真假,好像那種營銷號編的小故事走進現實,不知道為什麼好激動嗚嗚嗚嗚。做個夢,柏林要是以後真出道紅了的話,咱們不就是那種粉絲會羨慕瘋了的同學嗎?”
“想象了一下,有點快樂媽呀。多拍點照片,我有預感可以刷爆空間……有誰從頭錄視頻了,發我一份啊啊。”
青春期的女孩子們沉浸在朦朧美好的設想中,顧澤錫精神時刻維持在緊繃狀態,視線不敢離開食人花半分。
他盯著柏林的校服口袋,耳朵裡傳來柏林的歌聲。
的確……很好聽。
顧澤錫很少在任務期間出小差,他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怔然,提醒自己注意力要維持高度集中。
他強迫自己清空雜念,很快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根據先前捕捉及研究其他變異食人花的觀測記錄,變異食人花經過偽裝的葉片是藍色的,花瓣則是燦金色。
但在柏林開始唱歌之後,探出口袋的花瓣顏色變了。
燦金花瓣染上暗色調的血紅,藍色的葉片則逐漸被漆黑的蛛網淹沒。
嬌豔欲滴,恐怖妖異。
顧澤錫:“……”
顧澤錫:wtf。
根據研究所提供的報告,這種變化隻意味著一種可能:食人花進入了發’情’期。異形生物不能用常理解釋,祂並非真正的植物,擁有思維能力和一部分動物特性。合理推斷,祂同樣也擁有獨立的感情體係。
簡單來說,這株變異食人花,陷入了愛情。
一旦食人花展露出這種特殊形態,就等同於現下處於完全無防備狀態。這是祂對傾慕對象表現出的信任與迷戀。
用人類能理解的概念類比,就相當於一隻凶猛的藏獒,在親近的人麵前臥倒在地,露出無害的肚皮,還要高舉爪子過頭頂,就差大聲喊一嗓子:來!揉我胖乎乎的小肚子!很軟的,彆害怕。一回生,二回熟,摸完三回準上頭。
顧澤錫再三確認自己沒看錯,臉色鐵青,表情險些裂開:“……”
這是管理局鐵血精英顧澤錫,頭一次深深懷疑自己的邏輯判斷力。
嗜血可怖的食人花全是破綻,從祂的表現來看,也絕不會傷害柏林半分。這樣就相當於劫匪對手裡的人質沒了威脅,抓捕也變得易如反掌——顧澤錫本應鬆一口氣,但他此刻內心有一萬平方萬馬奔騰的青草地。
他試圖冷靜理智的思考。
或許歌聲是食人花的隱藏弱點。
然而緊接著,顧澤錫不可控製地想象了一下某個畫麵。想製服食人花,就當場給祂唱首歌?
顧澤錫嘴角抽動,太陽穴傳來陣痛。
往日出任務總是嚴肅的,緊繃的,偶爾還有生死一線的。現在顧澤錫卻感受到了無所適從的詼諧與荒誕,仿佛有人跟他開了個難以解釋的玩笑。
這次的任務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順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