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環顧著四周,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峰最高處,腳下無人踩踏過的新雪厚重、綿軟,隨著重力下陷,沒過了他的鞋麵。
襪子被雪浸濕了,柏林原地踩了踩,試圖把雪抖落下去。
天蒙蒙亮,一切都是冷色調的。
他抱緊胳膊打量著綿延不絕的山脈,自上而下的高度看得人心慌,目光所及是不見儘頭的冷杉林,茫茫的飄雪簌簌而下,無聲飛舞,純粹原生態的自然景觀蔚為壯觀。
柏林完全懵掉,呆呆地看了半天不動彈。
韓宇哲不動聲色靠近他:“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期待能從柏林臉上看到驚喜的表情,在想柏林會不會笑著說好喜歡,或者哇,謝謝你。
柏林懵懵地扭過頭看著他,吸吸鼻子,打了個噴嚏:“阿秋!”
他蹭蹭鼻尖,已然能聽出一點悶悶的鼻音:“……救命,我好冷啊。”
韓宇哲:“……”
自誕生起就未曾對炎熱或寒冷有過概念的惡魔,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韓宇哲眼底閃過一絲怔愣,失笑的無聲歎息。
細長漂亮的手指落在衣襟上,他乾脆地將大衣脫下來,罩在了柏林肩頭:“穿上。”
柏林抓住衣領收攏,一邊把胳膊往袖口裡申,一邊胡亂比劃著:“你會不會……”
韓宇哲以為對方是想關心他會不會冷,正想說他跟人類不一樣,就聽到柏林說完了後半句——
柏林:“……那種保暖什麼的魔法啊?”
韓宇哲:“……”
他思路生生轉了個彎,卡了半拍才遲疑道:“可以做到。”
其實沒有所謂保暖的魔法,因為惡魔感受不到溫度的變化。但他可以利用彆的思路完成,殊途同歸。
柏林感覺到自己的骨骼肌在因寒冷不斷收縮,他哆哆嗦嗦地飛快將大衣套上,然而大衣本身並沒附帶什麼’溫暖的餘溫’,反而由於韓宇哲冷冰冰的像一具僵屍,更像是剛從冷凍冰櫃裡拿出來。
韓宇哲伸出手,翻轉手掌,蒼白漂亮的手心浮現出一束冰藍色的火焰。
火焰不斷縮小,跳躍著懸浮環繞在韓宇哲的指尖,仿佛擁有生命一般。
韓宇哲靜靜地抬起手,泛著寒氣的指尖點在柏林的眉心。
下一秒,柏林感覺寒冷遠去了。
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隔絕了一般,他感到溫暖,舒適,仿佛泡進了無形的溫水中,暖洋洋的。
柏林茫然地眨了眨眼,試探著伸出手去接飄落的雪花。
神奇的是,他依然能隱約分辨出雪花是冰涼的,卻不會感受到寒冷了。
韓宇哲耐心地等待著柏林的反應,看他新奇地在原地轉了兩個圈,蹲下來捏了一個雪球,想了想又“啊嗚”咬了一口,仔細感受了一下之後將雪球快樂地拋出去,最後拍拍手站起身低頭走神,像在思考什麼。
半晌,柏林充滿求知欲地看向韓宇哲:“這個法術有什麼特定的施展條件,或者說很耗費力量嗎?”
韓宇哲看著他搖頭。
柏林繼續詢問:“會不會很難?需要你付出什麼特彆的東西嗎?”
韓宇哲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依然搖頭。
柏林嚴謹地再三確認過後,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表情:“所以你早就會這種保暖法術,為啥去年冬天零下十度走紅毯的時候,你看著我到處找地方貼暖寶寶、套兩層加熱衣依然凍成狗,不幫幫忙呀!!”
韓宇哲:“……”
如果韓宇哲是8G衝浪的非人類,他就會明白如何用一句話精準總結此刻的感想——柏林是不是對浪漫過敏啊?
他難得沉默了片刻,實話實說:“我沒看出來你冷,紅毯上你笑得很開心。”
柏林瞅著他歎了口氣:“哎,粉絲都在看直播,我當然要開心一點呀!”
韓宇哲後知後覺:“所以你是裝作不冷的樣子?”
柏林點點頭:“對呀,當天零下十度,我凍得險些魂歸西天……”
他說到這裡,不由得停頓了一下,思考人死後靈魂究竟會去哪裡這個深奧的問題。傳說中惡魔是以靈魂為食的,那麼人死後靈魂是否還存在呢?
他問了,韓宇哲有五成的可能會告訴他答案。
但是柏林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問出口。
他話頭一轉,摸摸鼻尖開始暢想未來:“既然我騙過了你,是不是說明我演技是有潛力的,以後也可以往演員的方向發展發展?”
韓宇哲慢悠悠搖頭:“不清楚,我沒有做人的經驗。”
柏林:“……”
他放棄跟超自然生物探討人生,確認了下時間還夠用,開始探頭探腦尋找能活動的區域。
放眼望去一目了然,柏林遺憾搖頭:“這裡環境很美,但沒法練習。雪太厚了,行動有礙。”
沒聽到回應,柏林轉身看到韓宇哲站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裡,漆黑的眼底倒映著天際蔓延的晨光。
韓宇哲漫不經心地垂眸,輕描淡寫地微微偏頭,揮動了一下指尖。
一切發生的太快,像無限快進後又在瞳孔中慢放的鏡頭。
經年累月的積雪被瞬間分解消失,韓宇哲順便把崎嶇不平的山頭也給砍平整了一塊區域,給柏林騰出一片足夠安全、能夠自如活動的平坦空地。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快得柏林來不及反應。
光禿禿一片齊整的仿佛用壓路機反複壓過的地麵、突兀地出現在雪山上,跟周圍的景觀格格不入。
“沒關係。”韓宇哲懶懶地撐著側臉歪頭,“你現在可以練了。”
柏林揉揉眼睛,恍惚了一會兒:“……謝謝大哥!”
他高高興興地掏出手機,注意到屏幕右上角的信號,竟然是滿格。
放眼望去渺無人煙,也沒找到人為修建的山路,柏林以為這裡是未經管製踏足的無人區。
他意外的愣了愣,沒有深究,選擇後台播放後點擊播放鍵,將音量調到最大放回了口袋裡。
跟練了這麼多遍,基本形成了肌肉記憶,聽著背景音樂就可以清楚地記得動作。
之所以在酒店裡仍然播放著視頻畫麵,是覺得那樣就好像是有人陪著自己一起鍛煉一樣。
野外空曠,音樂聲沒有阻隔,隨著風傳得很遠,甚至能聽到悠揚的回聲。
背景音樂本來就空靈平和,洗滌心靈,使人內心平靜。
就好像短視頻app上有很多爆紅的浴室歌姬,在有回聲的地方播放音樂,容易有震撼心靈的效果。
柏林起初沉浸的專注打著八段錦,心裡讚歎這段背景音在山間果然更縹緲動聽了,直到他感覺到回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喧賓奪主,甚至逐漸壓過了他口袋裡的原聲——
柏林:“?”
柏林動作逐漸緩慢:“??”
柏林意識到不是幻覺,同時似乎聽到了由遠及近的嘎吱聲——那是有什麼輕巧踩踏過厚重積雪的腳步聲。
他停住動作,轉過身。
韓宇哲擰起眉,神色不定地往聲源處看去。
他早就察覺到了有人在這裡,隻是先前距離遠,他懶得理會。
沒料到對方竟然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山路陡峭,濕滑,普通人哪怕是裝備了全套的登山設備,也難以行走自如,會相當狼狽吃力,不斷摔跤。
來人卻步履極穩,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