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2 / 2)

非人類愛豆 十六春令 8971 字 9個月前

柏林捏了捏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發燙的耳朵,開始豎起耳朵試圖聽階梯下的人在說些什麼。

亞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真的很好奇,神殿所謂的布施如果隻是字麵意思,為什麼平民不會質疑。

他不能貿然站起來,會引起注意,因此隻能靠聽來判斷眼下是什麼人在說話。

階梯下的人聽上去年歲有點大了,麵對“神子”起初多少有點誠惶誠恐的拘謹和仰望,講話斷斷續續,到後來才順暢不少,大概是塞西爾平和的目光讓他放鬆下來。

聽完他說的話,柏林大概明白了,為什麼平民不會因為祝福並不一定會真的兌現而質疑神殿。

“神子”傾聽他們的苦難,理解他們的難處。塞西爾就像是定期傾聽人倒苦水的心理醫生,他隻需要存在,作為一個安定的,永恒不變的象征意義出現,就能給人以安慰。

人類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他們有彆於動物的一點,就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經曆,而產生濃鬱的情緒波動。

傾訴對他們的現狀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卻能有效的帶給人情緒上的安慰。

人的精神世界可以異乎尋常的堅韌或是脆弱。

饑餓、貧困,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人們會因為愛人的變心憤怒,會因為親人的離世傷心,會因為擁有了可以報團取暖的人而心懷慰藉,會因為費儘力氣的獲得和輕而易舉的失去感到悵然。

神殿是階級分明的地方,公正的尺杆在誕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定了,思想上他們接受,情緒上他們會隨著經曆感到困惑不甘。

每一道波折都是洶湧的海浪,他們需要一個穩定安寧的錨,一個精神上的支撐,一個永恒不變的落點。

塞西爾就是他們尋找的那個落點。

將一切虔誠的、不多加思考的如實將生活中的一切困擾講述給“神子”聽,然後他會用平和無波的口吻平鋪直述地告訴他們: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柏林明白了。

所謂的祝福根本就不是切實具體的,而是虛無縹緲的。

“一切都會過去的”,當然,時間會把一切當下的所有都帶走。

不是解決了,而是遺忘了。

有時候他們不是真的想聽彆人的安慰,隻要有一個讓他們信任、安心的人能聽他們說一說,就能繼續原本的生活。

柏林聽了一會兒,就感覺到莫大的壓力。

他原本覺得這樣的“布施”很簡單,不管來的人說什麼,就任他吐苦水,講一講自己近期遇到的事,然後簡單三言兩語安慰一下就過去了。

然而他聽到第五個人從瑟縮恭敬到逐漸停不下來的念叨時,就很難穩定住情緒波動了。

這件事本質上果然跟心理醫生沒差彆,但心理醫生是一份自己選擇的工作,一次接待的病人有限,還可以有時間休息,有隨時辭職的自主權。

而塞西爾今天要見的人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每個人都是帶著煩惱來的,有些煩惱或許在個人來看算不上什麼,今天說完很快就忘記了,但是對於塞西爾來說,是在短時間內接受大量的負麵情緒。

他們無一例外,都將塞西爾當成了溺水時海麵上漂浮著的那塊浮木,抓住他就像是抓住了希望,就能從神明的手中得救了。

神明是強大的,無所不能。

神殿一直在加深這種印象,隻有在所有的平民都將神明當成精神支柱全身心依賴的情況下,神殿的權利和地位才不會動搖分毫。

所以塞西爾需要做到平和,穩定,毫無波瀾,永恒可靠。

真正的神明是不是真的這樣厲害,柏林不知道。

他隻知道事實上塞西爾有一個“神子”的稱呼,也確實能做到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但他依然是人。

他是一個擁有七情六欲的人,彆人經曆過的饑餓,他有過,彆人生過的病痛,他同樣有過。

可是那時候沒有人跟他說,“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這一切的確過去了,但沒有人告訴他,過去成為曾經以後,未來也並不是他想要擁有的未來。

沒有誰天生就應該成為彆人的支柱,人走過的每一條路,終歸還是要靠自己走。

柏林是很有耐心的人,他聽了許久,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塞西爾聲線一直很穩,好像真的對所有的事都不以為意。

所謂的“布施”至少已經是第二天,也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平民們什麼事都跟“神子”傾訴——家裡蓋的瓦房前幾日被雨水衝塌了,這些日子都沒有地方住;老人生了怪病,誰也不記得了,每次見到自己的兒子都大罵兒子是偷東西的賊,有路過的人信以為真把兒子綁了,莫名遭了牢獄真的很冤……

五花八門,柏林都想象不到,人一輩子怎麼會碰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什麼執念較勁,柏林明明可以跑到一邊去不聽這些,但他一想到塞西爾還在不斷地聽人念叨,還要始終冷靜地拿出“神子”的樣子挨個安撫彆人,就不想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裡。

蹲的久了腿麻,柏林索性坐下來,敲打著酸痛的小腿,時不時地仰起頭看看塞西爾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始終是一副鎮定淡淡的樣子。柏林偶爾擔心他受到影響,有意戳戳他,塞西爾就會低頭看他一眼,嘴角不著痕跡地卷起一點,又心無旁騖地聽。

等漫長的布施結束,柏林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迎來日落。

他預感到自己大概是睡過頭了,因為以往離開這裡的時候都還是白天,但是沒有訂鬨鐘,身體還在沉睡,他醒不過來。

知道隊友會叫醒他,柏林倒是不擔心會影響工作,跟塞西爾回到神殿的時候,生出一點說不出來的懷念。

院落裡很快四下無人,塞西爾所在的神殿一角又多了點變化,他伸手折下一截花枝,示意柏林聞一聞。

柏林遲疑地湊過去:“……我可能聞不到……”

還沒說完,他發現自己聞到了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摸一摸葉子,在意識到他碰不到的下一刻,指尖傳來實實在在的觸感。

柏林一愣,驚奇地眨了眨眼。

呃,摸到了?

怎麼會!

他唰地朝塞西爾看過去,發現他看上去一點也不驚訝。

塞西爾看向天空,盤旋在上空的金翅鳥猛紮下來,落在塞西爾手臂上。

他偏頭看著柏林笑了笑:“要摸摸祂的羽毛嗎?”

柏林聞言意識到了什麼,屏住呼吸,試著向著金翅鳥伸出手。

緊接著,在他緊張的注目中,他感覺到了比想象中要柔軟光滑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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