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宇哲靠在酒店走廊的牆上,斂眉聽了一會兒。
隔著背後的一道牆,柏林剛剛翻了他躺下後的第九次身。
柏林不知道,韓宇哲常常漫無目的地靠在走廊上待上一整晚,並非像他想象的那樣,一到夜裡滿世界穿梭,去冰島喝酒,看雪看極光。
更多的時候,韓宇哲更喜歡待在柏林看不到但離他最近的地方,聽一會兒柏林安心睡著後平穩的呼吸聲。
但近日裡,柏林常常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
酒店的走廊徹夜燈火通明,空無一人的密閉空間理應安靜的落針可聞,但那是對於人類來說。
韓宇哲的世界裡總是有很多聲音。
蚊蟲飛過的振翅聲,半夜入住的客人拖著行李箱,輪子在厚重的地毯上滾動,整棟大樓內紛亂的夢囈,磨牙聲,打呼聲,樓下汽車呼嘯著穿梭,一整夜凝成的露珠從草葉上滾落下去,砸進泥濘裡。
韓宇哲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誕生的了,他隻記得這些亂糟糟的聲音無窮無儘,吵得他頭痛欲裂。
他不可能將所有的聲音都消除。蚊蟲沒了還有風,無形的風摸不著源頭,找不著終點,經過時全世界的樹葉都簌簌。
於是韓宇哲常常簡單粗暴的選擇進入長久的沉睡。
有時候睡一百年,有時候睡兩百年。
人類的生命隻爭朝夕,每天都很忙碌,韓宇哲不是很明白他們怎麼會有那麼多事要做。
韓宇哲恨不能一輩子就在無知無覺的沉睡中度過,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喜歡的同族,沒有奮鬥的目標,也沒有夢想。
他知道部分人類的終極夢想是混吃等死,躺平做不用擔心生計的鹹魚,韓宇哲從誕生起就站在了這些人眼中的羅馬,但他隻覺得無聊。
睡得越久越懶得動彈,越睡越懶,沉睡的過程如同一眨眼,每次醒來都感覺像沒睡過。
韓宇哲不知道自己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到底要乾嘛。
他太無聊了,對毀滅人類沒興趣,對幫助人類也沒興趣。
韓宇哲後來連睡覺也有點膩了。
在無聊到發瘋跟這個世界同歸於儘之前,韓宇哲想,他需要找點事做。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
作為一個惡魔,韓宇哲可以做到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隱匿氣息混入普通人中,找點樂子。
當人類誤將他當做同類的時候,是韓宇哲覺得最有趣的時候。
作為骨子裡帶著惡趣味的惡魔,韓宇哲天生就喜歡觀察人性中見不得光的部分。
他隨意地變幻身份和外貌,偽裝成各種各樣的人,接觸融入人群,觀察他們的反應。
這一天他扮成了一個流浪漢,或者說乞丐。
他將外貌幻化成了人類十來歲的樣子,頭發看上去常年沒洗過打著結,指甲縫裡全是黑乎乎的泥,套著一件舊到棉花外露的破棉服,坐在一所學校附近的馬路邊上,身邊擱著他的“全部家當”。
一個掉了扇葉的立式風扇,一個用來吃飯的破缸子,外加一隻他撿回來的老的動不了的狗。
這隻金毛年老體衰,腿斷了一條,苟延殘喘,隱約察覺到韓宇哲的異樣,也沒有力氣做出警示或防備了。
韓宇哲本來就是無聊到快要跟世界同歸於儘,所以是在沒事找事做。但是這些年他來來回回不斷沉睡,懶已經植入了骨子裡,輕易改不了。
於是他懶得給自己再加工點被褥,隻給狗搭了個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