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會兒,咧嘴笑著指指他手裡的柴刀:“你這麼早乾嘛去?”
小師傅回答了一個聽上去平平無奇的答案:“砍柴。”
柏林撓撓頭:“哦,我以為你可以直接用電。”
小師傅平靜回答:“是可以,我今天想免費體驗網友口中的付費砍柴冬令營項目,感覺又省了一筆旅遊的錢。”
柏林:“………………”
很好,不愧是聽《大悲咒》都要充vip的佛門子弟。
一看就是師出同門。
柏林心想占便宜這事不能少了我:“我好不容易來看你一趟,一起去。”
小師傅沉靜抿唇看著他,眼中帶著懷疑:你也要砍?
柏林頓時來勁了:“不要小瞧我,我有砍過的。”
小師傅隨口道:“砍過不等於會砍。”
兩人說話一貫有來有回,柏林突然沒聲了。半天沒等到回應,小師傅奇怪地看過去。
他站在台階上,柏林站在台階下。
兩人中間隔著一道長長的石階,一麵是青燈古佛,一麵是茫茫大雪覆蓋的人間。
是了。小師傅默不作聲地想,生活在人間裡的人,七情六欲總比這深山裡每日往複飄落的雪要來的複雜深刻。
寥寥見過的幾麵裡,八小林看上去太過沒心沒肺,以至於小師傅差點忘了,他也不能免俗的。
都說三千煩惱絲,看八小林施主發量驚人,想來快樂比彆人多,煩惱也不見得少上許多。
柏林發愣著走神的功夫,小師傅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往石階下走。
走到他身邊,擦身越過他往山裡去,提醒他:“你要一起,就跟緊點。”
柏林被他拉回神,趕忙“哦”了一聲,忙不迭地點頭,跟在小師傅穩健的背影後頭,認認真真踩他踩過留下的腳印。
終年不化的雪地很厚很厚,隻有寺廟前的這一畝三分地每天都掃,山裡的路自然難走。好在柏林很聰明的一路踩小師傅的腳印,鞋子沒沾到太多雪。
小師傅沒問他任何問題。
佛祖都不插手任何人的事,每個人有自己的路要走,小師傅還有數不儘的門前雪要掃,幫不上路過的人。
但他可以教八小林,怎麼砍柴。
柏林學得很快,也認真。
……但他累得也很快。
小師傅無言地看著柏林不顧形象的直接往雪地裡一倒——呼哧呼哧的。
他彎腰,跟躺在地上大口喘氣的柏林倒著對視。
“八施主。你才砍了多少柴,就休息?生產隊的驢都不敢像你這麼歇。”
柏林左耳進右耳出,隱約覺得小師傅叫他的名字聽著不太對勁,但是沒有深究。
“可是驢至少也有胡蘿卜當工資。”柏林沒有提自己白天連軸轉工作,最近連續幾晚都幾乎沒睡,隻平複著狂跳的心臟大口喘氣,“我不管,你不給胡蘿卜,我就要躺會。”
他砍柴出了身汗,躺在冰天雪地裡,更濕冷,其實很難受。
後背的雪冰涼刺骨,一會兒就發麻了,但是柏林不想動。
小師傅無言,看著柏林倒在雪地裡耍賴。
半晌,他放下背後背著的籮筐,在柏林身邊坐了下來。
天蒙蒙亮,太陽出來了,是那種雪山上顯得冰冰涼的日出。
雪景令人莫名平靜,安寧。
柏林起身,跟小師傅坐在劈好的木柴上,看天空,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對話正經中透著好笑。
柏林仰起腦袋,沉默了一會兒,暗藏希冀地問小師傅:“你們寺廟能替人求個簽嗎?”
小師傅淡定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像是看透了什麼,又好像隻是尋常的注視。
兩人之間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耿直的氣息。
“不能。”小師傅很平和地拒絕了,“我們佛祖崇尚戒賭。”
“比起抽簽拜佛,我的建議是,你最好下載一個反詐app,以防年紀大了被人推銷保健品。”
柏林:“………………”
薅叭。他就知道,小師傅信仰的佛祖過分正直,不像彆的寺廟燒一根高香全年特價搞活動1998。
一盆名為“理智”的冷水兜頭潑下來,柏林確實感覺自己清醒了很多。
於是他不再提這些,轉而看平日裡極難見到的風景。
山太高,太偏遠,杳無人煙。
柏林安靜地看了很久很久,才小聲開口。
“小師傅,山下是春天了。”
“嗯,我知道。”
“春天快要過去了,你不下山去看看嗎?”
“不去。”
“為什麼啊?山下很暖和的,也很熱鬨。”
小師傅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眼底清澈,能看得到儘頭。
他慢悠悠
地道:“不為什麼。”
“你要允許有些人喜歡寂靜,和漫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