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看了眼張德強,見他沒有反對,拍著膝蓋應了聲好。
劉春芳撐著身子,扯了下劉嬸的胳膊,“娘,我不想跟他過了。我想離婚。”
劉嬸急了,“傻閨女。你以為你現在還是什麼黃花大閨女啊?嫁過人,還在七個月流產過。哪還能找到好對象?難道你想給人家當後娘嗎?”
劉春芳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娘,我怕死,我怕他們會把我害死。他們心都是石頭做的。我怕。”她身體抖得不像話,臉色慘白得不像話。
劉嬸衝著其他人道,“你們有彆的房間嗎?我想跟我女兒好好說說。她從鬼門關剛剛回來,被嚇怕了。”
廠長理解地點了下頭,指著旁邊,“隔壁房間是我的辦公室,你們可以去聊聊。”
劉嬸扶著劉春芳往旁邊走,李盼娣想要跟上,劉嬸把她攔住,“行了,我們母女說點私密話。你就彆摻和了。”
李盼娣皺了皺眉,劉春芳還在愣神的時候,劉嬸已經打開房門把她推了出去。
李盼娣絞著手指,從凳子上站起來,廠長把她叫住,“木蘭啊,放心吧,她們是母女。不會害春芳的。”
李盼娣有點尷尬,“我不是。我擔心劉嬸一個人扶不了春芳姐,她身子太虛了。”
廠長示意她坐下,“沒事,就在隔壁,她扶不住,喊一聲,我們這邊就能聽到。”
話都說到這份上,李盼娣想走都走不了了,隻是擔憂地看著房門。
其他人一言不發,倒是廠長旁邊幾位聊天,“最近廠裡效益不好。我們領導班子還在琢磨精簡工人。”
有人跟著附和,“是啊,廠裡的效益越來越不好了。”
張德強和花嬸對視一眼,這是什麼意思?
廠長話峰一轉,視線落到張德強身上,“你是伐木組的組長,基於你生活作風有問題,我們領導班子商量過後,降你為普通員工,級彆降至八級。希望你以此為戒,彆再因為家庭影響工作。我們都是廠裡的大忙人,卻因為你的家事把廠裡的事務撂到一旁不處置,你覺得合適嗎?”
張德強臉龐燒得通紅,花嬸嚇了一跳,“不能啊,廠長,我兒子是司機。一直都是勤勤懇懇的。”
“就是因為他以前沒犯過錯,所以這次才從輕處罰,若是以後再犯,那不是降職而是開除了。”
花嬸嚇得一哆嗦?開除?這怎麼行?花嬸還要爭辯,可對上廠長那幽深的眼眸,她渾身一僵,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大約半個小時,房門被打開,劉嬸和劉春芳回來了。
隻是一個眼眶紅腫明顯哭過,另一個喜氣洋洋,還衝著劉叔笑了笑。
李盼娣握緊劉春芳的手,小聲問,“你怎麼樣?”
劉春芳搖了搖頭,“我沒事”,她聲音乾澀難聽,像是粗糲的砂石在地上磨過似的。
李盼娣的擔憂應驗了,劉嬸衝著大夥道,“我女兒同意不離婚了。不過她提了三個條件。”
廠長點頭,“請說。”
劉嬸代為回答,“她身子大虧過,孩子暫時不能要。最早也得半年後。生產的時候,要是出現什麼意外,必須得由我或者盼娣幫著簽字,他們不能代為簽字。”
廠長看了眼張德強和花嬸,兩人羞愧難當,頭也不敢抬,廠長拍板答應,“行,我可以給你們開證明信。”
“第二條,就是我剛剛說的,張德強的工資必須由我閨女領。”
“第三條,我女兒以後不負責家裡任何家務。”
這三條可以說是女人最關心的三件事了。
張德強倒是沒什麼感覺,花嬸不想同意,可她不同意,廠長就會讓她兒子下崗。她能怎麼辦?
最終她也隻能認了。劉嬸也不知經誰指點,也學文人那一套,非要他們簽字畫押才行。
李盼娣一言不發,隻盯著劉春芳看,確定她沒有反對,才壓下滿肚子的疑惑看完這場戲。
劉叔劉嬸帶著兩個兒子走了。
張德強和花嬸送廠領導出去。
李盼娣終於有機會問劉春芳,整個人卻如墜冰窖。
下班的哨聲吹響時,工人陸陸續續往家走。廠房裡的人很快走光了。
任務重的許同林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疲憊不堪,揉了揉酸痛的脖頸,徑直往家走。
天已經黑了,隱隱隻能透過不遠處的路燈看到家屬院那棵光禿禿的梧桐樹,以及狂風席卷後枝支在冬風中嗚嗚咽咽。
前麵有個黑影,瞧著有點熟悉,許同林加快腳步很快超越了她。
“媳婦?你從哪來啊?”許同林沒想到這麼晚了,她還在外麵溜達。他上前摟住瑟瑟發抖的身體。
“你怎麼了?”長久的沉默,終於讓許同林察覺到她很不對勁。
李盼娣怎麼都沒想到,劉叔劉嬸不是為了給春芳姐撐腰的,而是來跟張家合解的。
“他們不同意春芳姐離婚。還說如果春芳姐離婚,他們就不認這個女兒。”李盼娣揉了揉酸痛的眼眶,“家裡有個離婚的女兒,他們覺得丟人。而且春芳姐的弟弟還沒處對象。要是家裡有個離婚的閨女,連個好對象都說不著。你說可不可笑?”
許同林知道她並不是在問話,而是在發泄。
李盼娣扯了扯嘴角,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春芳姐每當她被父母感動的時候,她都能發現他們是彆有所圖的。她說這世上除了我沒有誰會真心對她好。她說她以後不會再忍花嬸和張德強了。她連家屬院也不肯回,堅持要回服裝廠那邊。”
她抬頭看了眼昏黃的路燈,“你說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意思?”
她抬頭不看路,走路跌跌撞撞,許同林擔心她摔跤忙摟著她,“你放心,我們不會像他們那樣的。我們將來會很幸福。”
李盼娣低下頭,臉上冰涼一片,春芳姐還說了,讓她不要把男人太當一回事。要不然隻會失去自我。
李盼娣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許同林,但是有一點春芳姐說得是對的。
“春芳姐說,她會幫我在服裝廠找個老師傅,讓我跟人家學做衣服。彆整天閒在家裡。”
春芳姐說,她之所以不離婚,不是因為她弟弟,而是因為她發現離了婚,她根本養不起自己。
瞧,離婚說著簡單,最終還是敗給了最現實的東西。
李盼娣還記得春芳姐說這話時,臉上的苦澀快要把她全身包裹。
她原先是把家看得那麼重要的一個人,小時候幻想能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可是現實被打破,她不再苛求婚姻與家庭,她開始奔向她人生中另一個目標。
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兩個小女孩躺在青青的草地裡,頭挨頭說自己的未來。
“盼娣,你長大後想當什麼?”
“我想給人做衣服。讓所有人都穿我做的衣服。”
“哇,你的理想很大啊。我就簡單了,我要當廠長。管理許多許多人。”
從旁邊躥出來一個小男孩,踢了那人的腳,“好了,彆白日做夢了,快點回家做飯,我快餓扁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有的親們猜中了,劉張不會離婚。我為他倆設計的結局遠比離婚要解氣。咱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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