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 亞舟就帶著六百萬隻身去了北京。
他之前已經打電話聯係好其他夥伴,早點回去開工,爭取在四月上線。
至於其他錢,還得要父母賣完房才能打過來。
衛皓軒聽說他們要賣房, 把兩口子罵得狗血淋頭,“你們這不是瞎胡鬨嗎?房價現在節節攀升, 此時賣掉, 多虧啊。”
零四年之前, 房價一直要死不活的, 兩口子買了不少。現在房價一天比一天喜人。他們倒要賣掉大半, 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嗎?
兩口子被訓, 像個小孩站在他麵前,一動也不動, 臉色卻是漲得通紅。
等他神色平衡了些, 許同林才開始解釋,“亞舟那網站需要錢。我們也是沒法子。”
衛皓軒跟劉春芳不一樣。劉春芳什麼產業都涉及,哪樣賺錢, 她的錢就到哪。
衛皓軒年紀大, 思想根不上潮流,網站說得挺懸乎, 可那玩意虛頭巴腦的,摸也摸不著,看也看不到的。
他其實不太看好,哪有房子踏實啊。
他將兩人叱責一通, 從教育孩子要量力而行,不能太過嬌慣甚至是溺愛;到做生意要踏踏實實,不要想著一夜發財,說得口若懸河,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是快七十的老人了。
許同林和李盼娣一聲不吭,任他訓。
見兩人依舊沒有吐口,衛皓軒終於回過味來,“當真要投?再無更改了?”
李盼娣很肯定地點頭,“是!”
衛皓軒被她氣笑了,指著她半天,“你啊你!我媽說你挺踏實的呀,怎麼臨老了,反而變得浮躁了?”
似是察覺到他態度的軟話,李盼娣笑嘻嘻地搬了張凳子坐到他旁邊,仰著脖子看著他,“衛叔,房子的確能升值。但是亞舟這個網站屬於新興產業。前景可觀,連春芳姐都說很有投資價值。我們倆不是寵溺孩子把錢當紙扔在水裡玩的人。我們是真的是很認真很認真很認真的考慮後才做的決定。”
她一連說了三個很認真,倒叫衛皓軒瞧了她好一會兒,重重歎了口氣才吐口,“那行吧。既然你們想冒險,我也不阻止你們。”他抖著手從自己抽屁裡取出一張卡,上下翻了下,遞給李盼娣,“這張卡裡有年前你轉進去的分紅以及房子收上來的房租,我還沒動。原想等房子開工再用。但是大老板明擺著要囤地,不肯開工。放著也浪費,給你們先用吧。”
李盼娣心中感動,可是又有點不好意思,“您可以買房啊?”
“自家就是賣房的,還去旁家買,這不是腦子抽了麼?”衛皓軒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上回蓋的商品房,他留了兩套門麵和八間兩居室。價格是屬於股東才有的最低內購價。比外麵便宜了將近五百一平。
李盼娣訥笑兩聲,接過來,“這裡多少錢啊?”
“兩百多萬吧。”衛皓軒隨口道。
李盼娣張了張嘴,“這麼多錢都借給我們,不太合適吧?”
“有啥不合適的。”衛皓軒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上麵布滿皺紋,顯得蒼老又暗淡,一根根青筋凸起,像蜿蜒而上的一條條小蛇。哪怕他再怎麼保養自己,再怎麼心態平和,二十五年的牢獄生活,還是給他的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傷。好在,他有個疼他如命的母親,還有個孝順周到的養女。他這輩子值了,他收斂了心神,抬眼又是那個喜歡教育人的老頭,“要是不拿我當外人,你們儘管用。大不了,等你們賺到錢,再給我點利息。”
“行。”知道他是好心,李盼娣也不再推辭。
七百萬湊齊了,許同林要去一趟北京,將手續辦完,剩下的就等著網站開發完成,再上線了。
到了北京,亞舟帶著許同林跟對方談判,一點波折都沒有,很順利就買到了股份。
許同林還有點不可思議,亞舟就道,“他們不太看好我們這個項目,有人接手,他們迫不及待甩鍋呢。”
許同林恍然大悟,他也沒說什麼。掏出手機先給媳婦打了電話彙報進展,聊了一會兒就掛了電話。
問起正事,“你們開發得怎麼樣了?四月十號能正式測試嗎?”
“能的。我們計劃在四月一號開始內測,十號全網公測。到時候,資金得到位。”亞舟搓著手,激動得不行。
“這剩下的一百多萬,你們先用著。不夠了,我們再給你打。”許同林拍了下他的肩膀,“現在房價攀升,晚賣一天,就能多賺一天的錢。”
亞舟頓時亞力山大,他咬著嘴唇,沉思良久,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神堅定似是下定了決心,“爸,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
許同林哈哈大笑,“這才是我的好兒子。”他摟著他往前,“走,帶我去看看,你們的項目進行如何了?”
另一邊,李盼娣得知股份已經買到了,喜不自勝。
就在這時,馮大姐敲門進來,朝李盼娣道,“木蘭,老家那邊來信了,說大劉叔病重了。”
李盼娣一個咯噔,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送去醫院呢?”
“我家那口子說大劉叔死活不肯去。還攔著不讓通知你。但是我那口子說病得太嚴重了,起不來了,不送去不行,讓你回去勸勸。”
李盼娣重重點頭,“我這就回去。”
她跟助理交待一聲就打了車到汽車站,買票,坐車,到了龍水又坐電動三輪車。
這一通折騰,到了梨山已經是傍晚了。
前幾天剛下過一場雨,山上人來人往全是泥濘,她腳下的小牛皮鞋坑紋比較多,沒有滑倒,但鞋底已經粘了厚厚一層汙泥,抬腳重如萬斤。
她走幾步就得停下來將鞋底的泥用樹枝挖掉。
就這樣磕磕絆絆的,花了近大半個小時才到山腰。
山腰很安靜,圈養的家禽也都入了夢鄉。那間竹屋卻時不時傳來咳嗽聲。她走到門口,隱隱聽到裡麵有人說話聲,醒來應該是馮大姐的男人在照顧大劉叔。
她敲了門,對方過來開,果然沒錯。
馮大姐男人是李盼娣專門請來照顧大劉叔的。
他一直不肯跟李盼娣去省城,她又不放心他這麼大年紀還待在山上,便專門請人照顧,一個月的工錢和馮大姐不相上下。
對方拿著高工資,對大劉叔非常上心。幾乎每天都彙報一遍大劉叔的情況。
李盼娣幾乎每兩個月來一次,一次待兩天,她熟門熟路到床前,見大劉叔垂在床頭咳個不停,她立時上前幫他拍背,就著燈光,看到他吐出來的痰濃稠,她微微蹙眉,朝旁邊男人吩咐起來,“你下山去找輛電動車三輪車,我們送他去醫院。”
男人立時應了。
聽到她聲音的大劉叔仰躺在床上,看清來人是李盼娣,抓住她的手,“不用了。我不去醫院。”
李盼娣麵沉如鐵,斷然搖頭,“不行!你病得太嚴重了。不能不去。”
大劉叔拗不過她,隻能委委屈屈地控訴她,“你對我不好了。一點也不溫柔。”
李盼娣頭皮發麻,曉得他這是認錯人了,把她當成他媳婦了。
便順著他的意安撫他,“你不是說要一輩子照顧我嗎?你病成這樣子,還要我照顧。怎麼能當我的依靠呢?乖啊,去醫院吃藥。”
“醫院太貴了。隊裡不給報銷怎麼辦?這錢還得留給你生活呢。”
李盼娣默默歎氣,“沒事。隊裡給報銷。”
說完,空氣陷入沉靜,李盼娣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能等到他回複,低頭一看,他兩眼緊閉,一動不動,唬了一跳,她手指顫顫巍巍伸到他鼻子下,察覺到鼻端有氣流,她不自覺鬆了一口氣。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馮大哥回來了,對方將大劉叔背上肩膀。李盼娣提著包袱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