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覺得佟國維跋扈,這是事實,卻也有點冤枉了佟國維。
作為皇親,佟佳氏出了兩個皇後,這是彆的皇親貴戚比不上的。皇上生母去的早,他厚待母家親戚,算是一種心理補償。
因為皇上的縱容,朝中大臣見風使舵,大家都尊敬國舅。在這樣的環境下,再老實的人都得養出幾分驕矜之氣。
但是跟其他皇親國戚比起來,佟國維又算不得最跋扈的那一個。他有勇有謀,做事也有分寸,今日他態度蠻橫,主要是心疼孫子,太過激動所致。
皇上沉默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道:“事情還有許多不明了的地方,還不能下定論,舅舅稍安勿躁。”
他問五公主:“惡意殘害額駙,致使他心神恍惚,你認不認?”
五公主垂眸苦笑,久久不語。
四阿哥和淑婉心裡緊張,這個罪名五公主可千萬不能認下,若是她認下了,四阿哥一家就真的成了幫凶了。
即便康寶當時那一箭是無意的,也要被人揣摩成有意。
五公主的沉默讓四阿哥和淑婉心頭越來越沉,過了一會兒,五公主哀聲說道。
“皇阿瑪,我認的……”
四阿哥扭頭去看她,臉上不免帶出幾分怨怪的神色。
五公主說話聲音低啞,似乎被人掐住了脖子。
“皇阿瑪,我都認,是我害了額駙,讓他得了瘋病,是我惡意殘害了他。隻是這一切都與四哥不相乾,和康寶更沒關係。康寶還是個孩子,規矩也學得好,他哪裡會害人?害人的是我,都是我不好,我願意受罰。”
佟國維冷笑,“皇上,這可不是我逼迫公主,這是她親口承認的!”
皇上心中越發不喜,淑婉心裡也鬆了口氣。
五公主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好,她卑微讓步,佟國維越這樣咄咄逼人,皇上便越向著五公主。
果然,皇上皺眉了,“行了,太醫已經去診治了,是真瘋還是假瘋,太醫回來自有定論。”
佟國維還沒有老邁到看不懂皇上的臉色,他見皇上不悅,心知自己仗著長輩身份,逼迫太過。
他連忙低頭認錯,不敢再說彆的。
皇上讓他們坐下,又命人上茶。
他問四阿哥:“你妹妹家裡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四阿哥含糊著說道:“兒子隱隱約約知道妹妹不太開心,偶爾去妹妹府上看看,福晉也經常約妹妹出來喝茶玩牌。至於其他的,兒子實在不清楚,我也問過妹妹,她總是不肯說。”
五公主表情麻木,“我與兄長各自成家,我府裡的事情,兄長嫂子很不必知道,就像我也不會關心兄長後院的事一樣。”
皇上見五公主是這樣的態度,更覺得蹊蹺。過了一會兒太醫回來了,皇上忙召見了他。
這位太醫是皇上的禦用大夫,平時隻給皇上和太後看病,嘴巴很嚴,皇上最信任他。
彆人問他,皇上身體如何,他一律回答皇上身體康健。即便是太後問他,他也是這樣回答,決不肯讓彆人知道皇上的身體狀況。
皇上問道:“額駙病情如何?”
太醫有些為難,“回皇上的話,微臣能力有限,瘋病很難界定。目前來看,額駙有些驚懼之症。”
佟國維道:“皇上,舜安顏是您看著長大的,他從小膽子大,何曾受過驚嚇!”
他瞪著五公主恨聲道:“必定是有人日夜迫害,才讓他心生驚懼。”
太醫又道:“瘋病也有很多種,有些人會產生幻覺,可能是幻覺造成的驚懼,不一定是人為。”
佟國維:“這……”
皇上問道:“除了驚懼,還有其他嗎?”
太醫仔細斟酌著措辭,“額駙身上有些細小的疤痕,看起來是剛剛愈合沒多久,四肢,軀乾,都有……”
佟國維又覺得自己找到了證據,“皇上!我們家裡誰會打他?正月十五過後,我孫兒一直住在公主府裡,公主還說他是病了,不許額駙過來見我們!皇上,事情已經清楚了,您還要包庇五公主嗎?”
皇上看了看太醫,又看了看五公主。證據擺在眼前,皇上也不由得懷疑五公主。
五公主肩頭顫抖,她突然放聲大哭。
“太醫,你來說,那些都是什麼傷痕!”
太醫難以啟齒,“有……鞭痕,燙傷,還有利器所傷,看起來像是……像是閨閣中的……呃,那種事情。”
五公主哭道:“長輩兄嫂都在這裡,我今日豁出臉麵不要,一定要分說個清楚明白!額駙身上的傷是哪裡來的?都是他去煙花柳巷得來的!
年前的時候,他就讓我把他的通房丫頭接到公主府,還讓我將其中一個提成姨娘。我不肯,當時我們才成親幾天,他就有了姨娘,我的臉麵往哪裡擺?
額駙因為這件事生了我的氣,後來,他偷偷接了個人進公主府,我派人打聽才知道。他想要的姨娘不是正經丫鬟,是花枝柳巷出來的,我便更不肯了!
再後來,我發現……我發現……他和那個女人……”
五公主捂臉大哭,“我都說不出口!那女人歹毒得狠,額駙被弄得滿身傷痕,那女子還給他喂了儘興的虎狼藥,他心神恍惚,狀若癲狂,我哪敢把他放出府去?
我把他捆在家中,他便以為我要害他。那日他終於好了,對我軟語溫存,我心裡一軟,想著公婆許久不見他了,才放他回到家裡,誰想到他是騙我的!”
五公主哭得背過氣去,淑婉連忙扶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
皇上臉黑的沒法看,佟國維捂著心口,被這個‘真相’刺激得心口脹痛。
“不對,這不對!”佟國維問道,“你說有個煙花柳巷的女人,那個女人呢?”
五公主抽噎著說道:“最開始我同額駙生氣,正月裡幾乎沒見過幾次。等後來額駙出了事,我去找那女人已經晚了,她早卷了額駙的體己跑了。我派人悄悄去查,已經查到些線索,那女人往江南去了。你們若是不信,儘管去查。”
五公主早已做好安排,額駙在煙花柳巷的相好有嗎?有的。有出逃的女子嗎?也有的。
公主府裡隨便去查,大家都知道年前額駙要納妾,年後不給公主請安的事情。
額駙的體己也被公主收起來了,這些銀子拿去買通下人,做封口費,正好夠了,不用五公主從私房裡掏一文錢。
淑婉吸了吸鼻子,陪著五公主抹起了眼淚。
“妹妹太倔強了,受了這麼大委屈為什麼不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