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華少時曾來過北京城,如今再來,依舊覺著巍峨氣派,非同尋常。尤其他們進城之時,竟見一黑漆漆的四輪車疾馳出城,速度比他們雇的騾車快不說,這車也奇異,前後未見有騾馬拉行,竟也走的飛快。褚韶華眼尖,透過車窗玻璃瞧見車裡坐有三四個人,暗道難不成裡頭是腳踩發力。可憑這三四個人,如何能把這車駕的這般快的?
褚韶華心細,見有此未見過的東西,也不開口發問,怕惹人笑話。倒是陳太太被這四輪車嚇的一驚,嚇道,“這是啥物,跑的忒快,倒嚇著個人。”
陳二順吸吸鼻子,一幅舒適的不得了的模樣道,“娘,這就是汽車,以前我跟你說過的。你聞聞,這就是那東西噴出來的味兒,叫汽油的,可好聞了。”
陳太太吸了兩口,呸呸道,“好聞什麼,臭哄哄的。”
“娘,挺好聞的。”陳二順道,“這一輛車,起碼得大幾千大洋,還有要上萬的。”
陳太太驚愕,“這麼貴!一頭騾子才多少錢,這東西也忒貴了,不見騾子不見馬,吃啥草料啊這麼貴!”
陳二順笑,細說給母親知道,“娘,這也沒騾子沒馬,這是洋人的車,叫汽車,燒汽油的,就是我剛跟你說的那個好聞的味兒,就是汽油味兒。”
陳太太頗是咂舌。
便是褚韶華也倍覺大長見識。
就是身子剛剛大好的魏太太,瞧著熱熱鬨鬨的北京城,臉上也露出笑意。魏金魏時見著許多稀罕物,也是一長一短的跟父親打聽起來。所有路上的疲倦與沉悶,似乎都隨著進入到這座巍巍古城時消失殆儘。
倒是褚韶華發現,這北京城人來人往的,車水馬輛自然熱鬨,隻是怎的還有男人的辮子是剪了的?褚韶華知道,北京城裡有洋人,而洋人是不留辮子的。隻是看這剪了辮子的男子,並非洋人相貌,卻也未留辮子,且細心看來,一路頗有剪辮子的人,或是齊耳短發,或是中分、偏分的都有。不過,大部分的辮子還是在的。連帶著女人們的衣著,也與老家不儘相同,如褚韶華這樣合身裙褂的自是有,也有那一種是陳太太這種大裙大褂的,說來這是一種舊時的流行,不論是上褂還是下裙,衣身必要足肥,衣袖必要寬大,連帶下裙,也是那一等寬肥樣的。褚韶華因家境原因,縱是嫁人前做衣裳也是可著料子來做,鮮有這樣肥大衣裳,如今來了北京,倒是陰差陽錯應了北京的流行。
褚韶華細看,還有時尚女子著一種上下一統的直長袍裙,說是袍子,自然較男人的長袍不同,嚴正方直下,如肩腰胸處也稍露出女子的曲線,細看卻仍是寬鬆的,後來褚韶華方在曉這也是時下的另一種流行,這種長袍,都是叫做旗袍。
褚韶華雖也是很多年沒來過北京城,覺著處處新鮮,卻不至於如陳太太宋蘋那般直眉瞪眼的驚歎模樣。她這人,天生會裝個相,拿出那種泰然處之的模樣,坐著大車一路慢悠悠的到了北京的家裡。
褚韶華處處留意,見兩家的車進了同一個胡同,不禁笑了,脆生生的問,“爹,咱們和魏叔家是住在一處麼?”
陳老爺聲音亮堂,“是一個胡同,離得不遠,前後鄰。”
褚韶華笑,“這可好了,原想著來北京要是沒個認識的親朋好友,就孤單了。如今離得這般近,娘跟魏嬸子閒了還能在一塊兒拉閒呱,就是咱們和魏叔家,也能守望相助。”
陳老爺都得說,這會說話的人,是說什麼話都叫人愛聽。陳老爺甩出個鞭花,哈哈一笑,“可不是麼,就是這個理。”
而陳家在北京的生活,便隨著陳老爺這一聲清脆的鞭哨,正式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