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變回鯉魚原身,怒嚎著,正要驅使龍珠的力量掀起更大的風浪。
堵住瘺口的半片雲,被風吹開,銀河瞬瘋狂間傾瀉——
墜下的一線銀河,像被猛然冰凍住了似的,停在原地。
隨後,竟然奇跡般地,倒流回去。
雲蛟君忽地睜開了眸子,望向了天上。
水生流動的銀光,星星點點,雲開霧散,漩渦中現出燦爛金光,迸濺的光織就在一起,照亮了他身上殘破不全的銀鱗。
從那光中,落下一道身影,風動雲衫,跋水而來,走在水上如履平地,足尖踏過之處,漣漪相碰,許久後才撞出一簇水花,卻沒有沾濕他一片衣角。
下界百姓不敢逼視,齊齊跪伏於地,隻剩無數黔色脊背。
白衫童子分開雲霧而降,相貌極美,麵色莊靜,額頭有一點紅色朱砂,手上提一花籃。
隻彎腰輕輕一撈,天上那猙獰的巨大魚影,瞬間化作一道紅光,入了籃中,濺起的水珠兒,落地生樹,迅速抽枝長葉,綻開一樹一樹白花。
天上那魚怪不見了,眾人大鬆了一口氣,癱坐於地。
而童子的花籃裡,卻翻騰著一尾身上帶著血腥氣的金鯉。
莊靜端麗的白衣童子輕聲一歎,那燦爛金光如煙霧一般消散於空中。
天上白色漩渦旋轉閉合,烏雲迅速向四麵褪去,拉開幕布般寸寸露出極藍的天幕,太陽刺得人遮住眼睛,與此同時,海波驟然向後退去,露出了翻倒的堤壩、損毀的房屋、扯破的酒旗,滿目瘡痍,陣陣哭聲……
那懸掛在雲頭上的小蛇,頭尾寸寸加長,身長如連綿山脈,能攪動水波倒灌,他恢複巨龍之身,卻伏倒於雲上,在那片白色的衣角前,慢慢流下一大顆淚水,晃動著,沉甸甸地托在雲裡。
“雲蛟君,你可後悔?”白衫童子聲如瑤琴。
“後悔。”白色巨龍鼻子裡發出沉悶顫抖的聲音。
“雲蛟君,昔日你是錢塘王子。仁善愛民,因治理水患有功,修行得道,化作龍身。你成道前,曾向天許下宏願,永鎮錢塘,保家國萬世安康。”
“隻是當年你得道之時,卻不願意主動抹去凡人感情。以至於留下情根,濫情成劫,釀成大禍,牽連無辜,你可知罪?”
白龍又流下一顆眼淚:“知罪!我願受罰……”
童子道:“倘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願意洗去凡心?”
那山嶽般巨大的龍頭,謙卑地向鼻子前一個小點兒的童子低下:“願意……我願意!”
童子麵色平和,抬手,雲氣消散,巨大的龍身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掉落人間,他不再掙紮,整個兒垂下,狠狠地砸進海裡。童子複伸出掌心,接住金鯉魚嘴裡飛出一顆閃亮的珠子,投入下界某一戶的院落……
蘇奈身子一抽,驚醒過來。
眼前畫麵和聲音全部消失,黑黑的,隻有一線光。
什麼水,什麼龍,什麼風聲浪聲,全變成了嗡嗡的耳鳴。
她記得她變成了人,一會兒又變成狐狸,一會兒又變成了龍……變來變去,頭痛欲裂,到現在還暈暈乎乎的,晃了晃腦袋。
耳尖動了動,隱約有鳥在叫著。
一線陽光從簾子縫隙裡照進來,照在她的鼻子上,將她的皮毛曬得熱乎乎的。
“怎麼回事?”她拿後爪撓撓臉,一個翻身爬起來,從簾子裡鑽了出來。
外麵金燦燦的陽光,瞬間包裹了她,把她刺得原地打滾。
好半天,才淚眼朦朧地看清,此處還是那小小的龍神廟,蟠龍柱子,兩個破舊的蒲團,香案上鋪著晃色桌布,擺放供食,龍神和那個從神的塑像立在暗處。
咦?她昨天夜裡,居然會跑到那香案下睡著,又冷又硬,連床被子也沒有,也太會找地方了。
“爺爺,爺爺……”
蘇奈一把抓起地上的簪子,猛然想了起來,“蟲子!你記不記得,我們怎麼跑也跑不出去,然後到了海邊,看到了一條這麼大的龍……”
“龍?什麼龍啊!”海蟲悶悶道,‘這廟方寸之地,門就大敞著,怎麼跑不出去?爺爺怕不是做了噩夢!”
紅毛狐狸齜牙:“什麼噩夢!肯定是這個破地方半夜有鬼。”
說著,轉了兩圈,後背有些發涼,再瞄一眼那籠罩在晨光中的白衣童子……越看越覺得詭異。
她跳到了桌案上,扒拉著籃子看,她記得,昨天夜裡,她不小心把這個從神的魚給踹翻了……
籃子裡空空如也,果然沒有了魚。蘇奈頹然坐在了桌上,完了,昨天她在廟裡撒野,還把供食弄丟了,這個神,該不會活過來,伺機報複她吧?
她看著它,心虛地把桌上供食叼過來,一股腦倒進了籃子裡,給他裝滿,把空盤藏在桌子的縫隙裡,假裝什麼事情沒發生,倒退著跳下了桌子。
落下桌子的瞬間,蘇奈身上發出哢噠一聲輕響,低頭一看,猛然發現,爪子上繞著一根斷弦般的金線。
金線!
對了,昨天,她是拉了一下那捆龍的金線,才進入那個地方,遇到了一連串怪事。
蘇奈嫌棄地盯著“金線”,得出一個結論,一定是晚上光線不好,她眼花沒看清……早知道扯下來是灰撲撲的琴弦,她絕對不碰這倒黴玩意。
對了,她記得金線之上,有好多皮影人!順著那金線一拉,皮影人倒是沒有,末端晃蕩著一片帶著血的龍鱗。
外麵鳥在叫著,腳步聲和說話聲響起。
糟糕,天亮了,拜神的人來了。
她夜不歸宿,二姊姊一定提著燈籠到處找她,她打了個哆嗦。
剛好拿這片鱗,證明她遇見了龍。而且這片鱗閃亮亮的,二姊一定喜歡,拿回去送給她,也好叫她消氣!
蘇奈叼起龍鱗,從窗戶裡“嗖”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