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臣(十八)(2 / 2)

狐媚子 白羽摘雕弓 9527 字 9個月前

阿執初時隻覺得一雙冰涼的手,如絲綢般滑過他的眼皮,隨即兩點水飛濺上來,溫溫熱熱,柔波般擴散開。從眼珠到眼眶全都舒服極了,若不是釋顏喚他,他幾乎要睡過去,再也不想醒來。

他撇了撇嘴角,艱難地、一點點睜開眼,可甫一睜開,忽然皺眉眯眼,帶著哭腔呻.吟一聲,四肢掙紮,摔倒在地。

季堯臣嚇得目眥儘裂,眼珠充了血,差點衝上去揪釋顏的領子,幸好小胖墩又自己坐起來,呆呆地環顧四周,忽然伸手去抓季堯臣的衣擺,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咯咯地笑起來。

原來他從前所視世界,唯獨紅、黑二色,有光的是紅色,無光的是黑色,如蒙著一層血霧,紅黑深淺不一,幽暗詭異,隻是他自己並不知曉,以為世界本就是這樣。

被樹枝這樣一點,再睜眼時,便如揭掉罩布,和常人所視相同。一瞬間,紅、靛、灰、青,萬般色彩湧入眼中,他的眼眶一時承受不住這般鮮亮的視野,刺痛萬分,方才哭叫著撲倒,但不出片刻,已經適應。

世界在他眼前仿佛變了個樣,令小胖墩驚奇不已。原本以紅黑輪廓畫就的季先生,如今也看清了本來麵貌,原來是個長髯鳳目的高大男子……

釋顏伸手將他拉起來,將錦囊交在他手上,交代道:“太陽出來的時候,記得把這些吃下去。”

小胖墩從錦囊裡倒出一把小花苞,每顆有綠豆大小,銀光閃閃,聞著甜香萬分,就像一把糖豆。可是小師父交代他看到太陽才可以吃,他隻好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不舍地攥在手裡。

季堯臣看釋顏手拈佛珠,麵色淡靜,喉頭動了動,沉吟道:“小師父並非普通人……”

昨日那場棋局,就叫他有所懷疑;再加上方才釋顏以樹枝輕點阿執眼睛時,手型極美,如觀音持柳,雖隻有一瞬,卻叫人移不開眼,頓生敬畏之心。

季堯臣篤定這小和尚必定身懷異術,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翻湧而出的激動,直直跪了下來:“小師父既是能人異士,是否有殺妖之法?”

多年以來,宋玉不就是因為身懷呼風喚雨之妖術,尋常道士奈何不得,才將他們那麼多人鬥得毫無招架之力麼?

倘若請來異數大能,壓製宋玉,倒也不算走到絕境……

釋顏見這身長八尺的男人轟然跪下,眼皮都未曾一動。

季堯臣抬頭時,釋顏正以那雙無情淡漠的眼看著他,這目光清明如雪,仿佛直穿過人的皮囊,看穿他萬般心思,反叫他憑空生了愧疚之意。

釋顏看著他道:“出家人不殺生。”

失望登時將季堯臣擊個對穿。

這小和尚看似慈悲,實則漠然,看透了塵世疾苦,卻不願意沾染塵埃。

季堯臣強壓心中悲憤,看著他道:“那,小師父可知道,有什麼起死回生,借屍還魂之術?”

“有。”釋顏抬起頭,緩緩道,“已死之人,三年內置棺屋內,以麒麟肉脂為燭,點一盞長明燈。再尋一名死者的骨肉血親,以孩童為佳,養於暗室內,以雪鹿血摻入飲食內供養,每日八餐,直至於肥胖難行,臥床不起。”

他每說一句,季堯臣的臉色便蒼白一分,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呼吸漸為急促。

去歲,先帝英年而折,宋玉卻不讓他入皇陵。不顧夏日炎炎,群臣非議,堅持懸棺殿內;

先帝死前,他如往常一般,從地道爬到了東宮,教小太子讀書,藏匿於暗處時,就聽見東宮內那幾名狐女竊竊私語。她們說的話,和釋顏今日所說,分毫不差……

“再供以麒麟血,不日將皮肉脫落,死者可借屍還魂,重生於此子體內。”

——那時,聽到這般秘術,季堯臣嚇得魂飛魄散,幾不能站立。

那時,他才知道宋玉這般對待太子,原來是想以這可憐的小兒為容器,換得已經駕崩的先帝重臨世間,逆死生之倫常!

隻要有這辦法,先帝一代一代金蟬脫殼、永存於世又有和難?

這樣,無論皇位輪替多少代,無論他如何教太子勤政愛民,都沒有用了。因為整個朝廷,整個國度,將永遠握在國師和先帝的操控中……

因此,那時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帶著太子,逃!

季堯臣的瞳孔微縮,死死盯著坐在凳上的白衣僧人。

“你是誰?如何知道這些事?”

為何這些事情,一個白馬寺的和尚,知道得一清二楚,似乎手掌全局,而他卻身在局中——

釋顏兩袖垂於膝,悲憫地看著他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季堯臣,你是個忠臣。”

釋顏的聲音驟然如黃鐘敲響,在胸中震動,將季堯臣一時恍惚,定在原地。

正在這一刻,窗外突然傳來巨大的聲響和喊聲。

天暗如深夜,整個屋子似乎都被劇烈搖動起來,屋裡的人都吃了一驚,一並向外看去。

*

蘇奈叫阿雀娘叫去,爬上屋頂,幫忙修繕那條多年未用的通道。

外麵暴雨才止歇片刻,天仍然黑得如墨傾灑,遠處悶雷陣陣,預示著一會兒仍有大雨。靠近村落的那條河,原本靜靜地流淌,如今卻泥浪翻騰,發出巨響。

烏雲之下,狂風把蘇奈的頭發絲吹得亂飛。她才學著阿雀娘一樣清開一片碎瓦,便如有所感,一個猛回頭。

見鬼,閃電亮白的瞬間,她又瞅見了那個野獸的影子!

尖耳尖嘴,獠牙尖利,眼睛處的兩枚孔洞,慢慢地泛起幽幽綠光。

閃電一閃而黯,蘇奈揉了揉眼睛。

嗯?眼花了?

不對——

光芒熄滅的瞬間,分明見得那巨獸的影子閃動一下,猛然掙出天際,撲進了黑暗裡,又是悶雷炸響——

蘇奈手上瓦片掉在屋頂上,渾身的毛炸了起來。

不單是因為這鬼影子。

坐在房上,遠處昏暗中的樹木河流儘收眼底。

開闊處,有一條銀色的白線,慢慢向這邊湧來。

這白線她不是第一次見了!在錢塘的時候,哦,遇到那隻死龍的時候,她就見過一次!

此時,阿雀娘也注意到遠方轟隆隆的聲響,看到遠處,腿腳一軟,摔倒在地,嘴唇哆哆嗦嗦,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白線來得快,蘇奈跑得更快,瞬間化成一隻炸毛的紅毛狐狸,本能地往更高的屋脊上躥。

可跑了兩步,她忽然想起什麼來,猶豫了片刻,又順著房簷咕嚕一滾便落了地,化了人身,往門上狂錘:“先生,先生,不得了了!浪來了!”

脖子上忽而一涼,感受到了一陣極速靠近的威壓,幾乎是同時,蘇奈一個猛轉身,咣當靠在了門上。

她身後,不知何時,靜靜站著一個白袍少年。

少年唇邊的尖牙尚未褪去,似笑非笑地走近兩步,逼近了她:“咬了我一嘴毛,可叫我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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