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挺起胸膛,咄咄逼人道,“奴家與楊昭早就熟識,是你情我願,你說,我哪裡與他不相配?”
攤主“噗嗤”一聲笑了,蘇奈也不知他在笑什麼,恨恨地瞧著他,楊昭則奇怪道:“蘇姐姐,你亂說什麼呀?什麼時候你情我願了?”
攤主搖搖頭,笑道:“緣分深淺,走走便知。”
小桃原本低著頭發呆,這話音未落,地上突然竄過一個黑乎乎的影子,踩著她腳背過去,嚇得她猛地彈起來,向後一跌,被楊昭一把抱住。二人怔了片刻,關節僵硬,像是一起被放進蒸籠裡加熱一般。
“什麼東西!”那黑乎乎的玩意從蘇奈腳下經過,叫蘇奈敏捷地一腳踏住了尾巴。
狐狸湊過去一看,方知是一隻吱吱扭動的大老鼠,蘇奈嫌惡地“咿”了一聲,還想再踩幾腳,那玩意竟然斷尾求生,生出翅膀變成了一隻鳥雀,拍著翅膀“呼啦啦”飛上了枝頭。
蘇奈渾身發麻,蹭了蹭鞋底:呸!什麼東西。
楊昭將小桃安回座位上,像是實在受不了了,背起劍便起身,道:“二位姊姊,我先去渚上看一看情況。你們就在這裡等我好了,我傍晚前一定回來。這裡夜晚危險,還麻煩大哥照看她們。”
最後一句是說給那攤主聽的,攤主也聽明白了,調笑道:“放心,放心,你兩個姊姊,必然完好無損。”
楊昭抬腳便走。蘇奈忙道:“弟弟,奴家跟你一起去。”
剛要起身,麵前一道黑影,又是那可惡的攤主擋在麵前,笑出一口白牙來,輕搖蒲扇道:“叫你留下便留下,那島上危險,不好去的。”
說罷,又和孩童討價還價一般道,“我這裡恰巧還剩幾條泥鰍,做給你們吃,便安心等著吧。”
說罷,摘下頭上布帽,回到推車背後,從桶裡撈出幾尾活蹦亂跳的魚。蘇奈隻覺得這場麵似曾相識,心跳砰砰,衝小桃比了個“噓”,踮著腳尖繞到了背後。
隻見那攤主將活魚塞進布帽中,搖晃兩下,倒入盤中時,果然又如變戲法一般,成了湯汁瑩亮的佳肴,一股濃香湧來出來。
好家夥,這是什麼寶貝?蘇奈雙眼發綠,盯著他頭上那平平無奇的布帽好一陣,咽了咽口水:隻要有它,隨便塞點什麼進去,豈不自動做成了人類的飯食?
至於街巷叫賣聲中夾雜著的一陣一陣飄渺的鐘聲,她便完全注意不到了。
那鐘聲拖得極長,似乎有些幽愁的意味,小桃側過頭,茫然地往熱鬨的街市上看,卻看不到鐘聲的源頭。
“王夫人的葬禮是到了尾聲了。”攤主歎道,“人死則緣儘,強留也無法呀。”
小桃伸手接住一片在空飄過來的花瓣:“入秋了,怎麼還有桃花?”
攤主道:“聽說王夫人死的那夜,獨公子來過,他們府邸後院的桃花全都開了,一連如日,城裡麵的桃花雨怕都是那邊吹來的。”
蘇奈好奇道:“獨公子是誰?是神仙麼?”
“黃口小兒,神仙豈是那麼好見的。”蘇奈趴在桌上,隻覺得這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震得慌,揉了揉耳朵。
再細聽,攤主已說起其他閒話來:“對了,你們可曾聽說過這種軼事?西洲盛產矮桃,後宅後院都愛種桃花,那些女子過得不如意,總是在花樹下垂淚,眼淚灌在地裡,桃樹越開越好……”
小桃托著腮,認真地聽。蘇奈則無趣地把耳朵蓋住,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且說楊昭沿著河流行走,天邊似乎起了白霧,越走霧越深重。
他撥開一人高的蘆葦蕩向前走,見遠處河漸寬,幾乎成了湖泊,水麵上白霧連天,不見遠山。
走到渡口處,果然見一隻破舊的烏篷船泊在岸邊。
“船家,”他心中一喜,幾步跳上了船,可是從船頭彎腰走到船尾,船上隻有些堆得亂七八糟的稻草,不見一人。
“乾什麼。”
聲音冷不丁從背後出來,倒將他嚇了一跳。楊昭回頭一看,隻見身後站了一個荊釵布裙的少女,懷裡還抱著槳,她身量瘦小,低著腦袋,從他視角,隻能看見她的發頂,還有半截蒼白的脖子。
“這是你的船嗎?我,我想去渚上,能過河嗎?”
少女不答話,隻是抱著船槳不動。許久,才細微地“嗯”了一聲,慢慢地走到船頭劃起船來。
冷不丁船便動了,楊昭踉蹌一下,險些坐倒,倒退著坐進了篷中。
坐得低了,方能看清劃船少女的麵容,她垂著腦袋,頭發散亂,瓜子臉、柳葉眉、小小的唇兒,麵容倒是生得標致清秀,就是臉色慘白,眼睛也沒什麼神采,直勾勾地盯著水麵。
他這少女上衣背後隱約可見團花的圖案,原來她穿的不是粗布衣裳,是有些花紋的布匹,隻是這衣裳太破舊了,上麵沾染了極厚的塵埃,紋樣也看不清了。
楊昭不知西洲怎麼是少女劃船,在他家鄉,船夫大都是身強力壯的男人,眼見這少女纖細的手臂一下、一下吃力地劃船,船身隻是一晃一晃的,走得慢得可憐,他便坐不住了,站起來道:“船家,要不我來劃船,你、你坐著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