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奈從水裡撈了一尾魚,又扯了幾片樹葉,急匆匆想要試驗新得來的布帽的妙法。那布帽也不負她期望,活蹦亂跳的魚丟倒進去,倒入盤中的便是一道熱氣蒸騰的紅燒黃花魚。蘇奈仔細看過,布帽裡麵空空如也,沒有沾上半點醬汁,將它翻過來抖一抖,隻倒出了一地乾燥的魚鱗。
她心中大喜,一連烹製了三菜一湯,精心地擺放在托盤上,將布帽往頭上一戴,深吸一口香氣,端著托盤扭著腰便走。
紅毛狐狸已想好了,她要去溫柔地叫醒楊昭。自此以後,他吃穿用度都指望著她,還愁不乖乖地給她采嗎?
男人也有了,美食也有了,她蘇奈的幸福日子就要來了!
蘇奈正飄飄然靠近墓穴邊,卻覺察裡麵沒了男人的味道。狐狸耳朵尖動動,在不遠處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蘇奈笑容一凝,循聲走了幾步。
隻見茂密的樹叢掩映下,有一口深井,井邊蹲了一個白衣少女,少女身段窈窕,濕漉漉的長發散落在背後,懷裡正摟著一個少年。少年的頭發泡在水桶裡,她一手拿皂角揉搓他的黑發,另一手不斷地從桶裡舀水澆在他頭上。
二人一麵洗細,一麵柔聲低語,動作親密曖昧。
蘇奈心臟狂跳,忍不住撥開樹叢,大喝一聲:“你們在做什麼!”
正在桶裡洗頭的正是楊昭,一聲斷喝之下,他叫水眯了眼睛,“哎呦”了一聲,那散著濕法的少女訝異回頭,正是小桃,她驚喜道:“蘇姊姊,你醒啦?”
“昨夜裡我發了急病,害得楊昭也折騰了一宿,出了一頭的汗,正巧發現外麵有口井,能打水,便出來洗洗。”
楊昭無辜地看著她道:“我們出來時叫了你兩聲,你睡得太死,怎麼叫都不醒。小桃說你累了,不許我再喊……唔。”話未說完,叫小桃捂住了嘴巴。
小桃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看到蘇奈眼裡冒火了,便斂聲閉氣,隻拿那雙楚楚的眼睛討饒地看著她。
蘇奈心道,她半夜就跑了,留在被子裡那個不過是個障眼法,自然喊不醒,這兩人倒也沒有說謊。可雖然如此,她曆儘千辛萬苦去找飯吃,還差點被那破爛神仙搓成丸子,她辛辛苦苦找來的男人,卻在和彆的小賤人玩水嬉戲……
紅毛狐狸感到一股熱血直衝腦殼,將帽子一摘,用力扇起風來,另一手叉腰,強笑道:“你們兩個孤男寡女,相互洗頭實在不成體統,不光我說,外人看到了也容易誤會。小桃妹妹,你要洗頭,就應該叫醒奴家嘛……”
兩人眼睛同時瞪圓,十分驚愕地看著她,半晌沒說出話來。
初始時,蘇奈以為他們是心虛理虧,十分得意,可是講了半晌,見那兩人還僵立空中,不約而同地盯著她的臉,她的聲音一停,驚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向自己的發頂,摸到了個軟綿綿的、毛茸茸的東西。
蘇奈吃了一驚。
她立刻跑到井邊,趴在井沿子上照水,隻見水中人的秀發之中,赫然生出一對毛絨絨的紅色狐耳。
“糟了!”蘇奈心道,“耳朵怎麼跑出來了?”
普通狐狸化形,幾百年裡狐爪、狐麵、狐耳依次收掉,最後變成人形。隻有未化形完全的狐狸精,才會出現這種半人半狐的樣貌。她三百歲以後,早就可以變換自如了呀!
蘇奈動了動耳朵,想將其收掉,卻傻了眼,這對狐耳好似黏在她腦袋上一般,竟然紋絲不動。她急得一邊念訣,一邊將耳朵往腦袋裡按,尖牙齜出,耳朵都搓掉毛了,卻還是收不回去。
她的化形術失靈了!
“蘇姊姊,蘇姊姊。”楊昭和小桃一左一右圍上來的時候,蘇奈反應過來,急忙戴上帽子,將腦袋遮得嚴嚴實實,眼裡閃過一絲恨恨的綠光。
定是那攤主搞的鬼。
*
郎中再次提著藥箱趕來。
楊昭將他讓進醫館內室,小桃乖覺地將門閉上。蘇奈坐在板凳上,將布帽小心地掀起一角,老郎中湊近了,看清了裡麵的耳朵,嚇得立刻向後一傾。
“這,這,這人生異狀……”
那長相妖嬈的小娘子嘴角一撇,吧嗒吧嗒地掉下淚來,抽搭道:“郎中,好些天前您給小桃治病時候,我們不是還見過?那時候奴家還未害這怪病,分明是個正常人。眼下成了這樣,奴家怎麼見人呀!您要給奴家想想辦法呀。”
郎中叫她搖晃得發暈,連忙道:“這個我雖看不了,卻也能判斷,這怕不是什麼病,乃是……”他顧盼左右,確認四周無人,才狀似神秘道,“得罪了什麼非人的……的‘東西’,故意作弄於你呀!”
蘇傾心道:還用你說?她麵上卻抽抽搭搭,扯著郎中的袖子不放:“您妙手回春,連死了的小桃都救得,可有什麼藥丸丹丸的,可以給我用用,把奴家給變回去呀?”
“哎呀,小娘子!”郎中無奈道,“不是我不給你醫治,那鬼蟾,不過也就指甲蓋大小的一點兒,鬼市偶然得來罷了,已叫你們用了,哪還再有哇!”
他歎口氣,推心置腹道:“那鬼市內,高人遍地,你若是想變回去,不如你們一起想辦法去那鬼市看看,定會有人能解決的。”
出了醫館,蘇奈戴著那頂破帽子,灰溜溜走在街上。
幸而楊昭和小桃好騙,兩人都相信她是被人故意變成了這副模樣,非但不怕,還對她同情不已。
可就算是成功采了楊昭,以後她這耳朵收不回去,走到哪都要戴頂破帽子,打眼看去像個尼姑,可怎麼采彆的男人呀?
想到此處,蘇奈咬咬牙,拉住楊昭的手臂道:“弟弟,咱們去渚上吧,奴家還是想往鬼市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