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警員在審訊員授意下送進去一杯溫水,見那少年碰都沒碰,女警員在外麵看著,不由搖搖頭,心裡有些不忍,但嚴霆筆直站在那裡,巋然不動,神情冷峻,她也不敢出聲勸阻。
直到水徹徹底底涼透,審訊員在嚴霆授意下才不急不緩踏入審訊室。
他注意到門把開的那一瞬間,少年嚇得臉色煞白,渾身一抖,看上去就像一個平凡的孩子,連嚴霆自己不禁都開始懷疑自己先前認定少年危險的判斷是否太過主觀武斷。
審訊是比較考驗經驗的工作,一向都由年長的帶個年輕的,老少搭屢見不鮮。
兩名審訊員一前一後拉開座椅,在少年對麵落坐,年長些雙手交握放在資料上,態度和藹:“聽說你的名字叫祁奕?”
少年點點頭,抽了下鼻子,嗡聲嗡氣嗯了一聲。
年長警員不再說話,低頭一頁頁翻著資料文件,年輕警員開門見山:“那麼,祁先生,請問你是怎麼到的山坳村?”
“我,我不知道,”少年垮著肩膀,吸著鼻頭,話裡帶著濃重的鼻音,“我一醒來就在那裡了。”
“山坳村人是做什麼的,你知道嗎?”
少年頓了下,搖搖頭,“不,不知道。”
年長警員合上資料。
年輕警員“嘭”一巴掌按在桌上,“他們拐賣兒童,犯賣人口和人體器官,全民涉罪,你在那裡住了三天,當真什麼都不知道?知情隱瞞那也是犯罪!”
見少年眼眶通紅,似乎要哭了,年長警員溫聲道,“對於山坳村你知道什麼?”
少年啞著嗓子,低聲辯解:“我真的不知道,我,我以為他們都是好人,他們給我吃的喝的,對我可好了……”
“……”
兩名審訊員麵麵相覷,他們從資料裡看到是一回事,親耳聽見又是另一回事。
專案組摸索山坳村有一陣子了,那裡窮山惡水,極度排外,沒有老人幼童,全村隻生活著成年男人和狗。用來生育的女人都是他們抓回來的,平日時無惡不作,全村都靠販賣女人和兒童過活。而那些拐來的孩子和婦女被當畜牲一般關在地窖吃著豬食,地方狹小得連身體都直不起來。
可在他們摸清其中的關節和黑色產業鏈,將要實施抓捕的那天,祁奕像是突兀出現一般,現身在山坳村,被當地人奉養起來。
他們曾一度以為少年是新接頭人,畢竟國際上某些渠道驅使小孩子當接頭人的也不少。加之專案組早已把山坳村監控起來,少年怎麼突然出的也是個謎。
為了全麵掌握情報,於是抓捕生生推遲了三天,可很快他們就動搖了,在專案組人員監視下,這個少年表現得像是完全失憶,什麼都覺得新鮮要摸一摸,似是誤入一般。
在許多年幼被害人被摻扶著救出來時,少年甚至酸澀地淌下眼淚,這些表現都被一一記錄在案。
年長些的審訊員剛才在看就是這麼一份資料。
其實案上還記錄下少年在危急時救過一名專案隊員,雖然說隻是拉了一把,但如果當時少年畏畏縮縮沒有行動,那名隊員很可能腦袋就要開花,他們就要犧牲一位經驗豐富的戰友。
要說僅僅因為山坳村人對少年極為友善的態度就把人當嫌疑犯,理由未免太不充分,彆看年輕審訊員擺出一副凶神惡煞公事公辦,下一秒說不準就要把少年扣押送進監獄的態度,他打心底並不願意這麼做。
祁奕如今坐在這裡受訊,完全是因為一是他的身份尚未查出來,二是嚴霆的堅持。
秋射隊王牌部隊的赫赫威名,是十年來執行維和任務和打擊毒梟傳出來的,嚴霆那是真的槍林彈雨闖出來的,他的直覺幫他規避過無數生死一線,所以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
但現在他也略微動搖了。
山坳村那頭是險境絕壁,唯一通向外界的路被他們密切監視了有一陣子,不可能通人。如果祁奕當真是從絕壁上墜下來那就是九死一生,失憶也無不可能,隻是他捫心自問,這幾率實在不高。
但現在似乎也就隻剩這麼一個解釋。
直到請來心理醫生,下了確診書——少年的的確確什麼都不記得了。
嚴霆的發小,京市市局特聘刑事顧問林叢玉找了過來:“阿霆,西北涉案重大,現在還沒定下什麼時候開庭,你不可能把他扣到那個時候。”
嚴霆站在落地窗前,撣了撣指尖煙頭,緩緩吐出一口氣,觸手摸了摸鼓起的太陽穴,“我知道。”
林叢玉倒了兩杯水,遞了一杯過去:“那你在猶豫什麼?”
嚴霆擺手示意他放在桌幾上,沒接話。
林叢玉心念一轉,頓時恍然大悟,“你在等謝恒回國?你懷疑他沒有失憶?”
嚴霆從不欺騙,他保持沉默就是一種默認。
“阿霆。”林叢玉抿了一口水,“三名京市犯罪學專家,四名心理學專家,十五名審訊員都驗過了,手印都摁了——他表現得對一切都很陌生,不似做偽。”
“還是說……你覺得他一個十五歲少年人能欺瞞這麼多人的感官?都是一幫子老專家了。”
說到這裡,林叢玉搖搖頭,不自覺笑了。
嚴霆沒笑,他慢慢吐出一縷灰白質煙縷,才道:“我不是不相信他們。”
“那你為什麼還不放人?”林叢玉推推眼鏡,說道:“我知道你更相信的直覺,可觀察下來,這孩子除了容易搏得彆人好感也沒有什麼危險,長得好看就是占便宜,這也沒什麼,很正常。”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嚴霆回過身,似乎在斟酌措辭,過了一會兒,一字一句道:“這句話我沒對其他任何人說過,自打第一次看見他……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林叢玉愣了一下,失笑:“這麼如臨大敵?”他食指碰了碰盛滿煙頭的墨色煙灰缸,“氣場不合也是有的,你在部隊裡久了接觸不多。”
嚴霆沒說話。
林叢玉站起身,歎了一口氣,“嚴霆,你一向咬住什麼都不肯放,可我得勸你一句,該退得退,聽說那孩子半個月瘦了五斤,我見過他一兩麵,看起來比在山坳村還慘,天下沒有不透的牆,如今聽說趙冀北已經知道了,你猜他會做什麼?你這以權扣人的事,可大可小,他盯你想揪小辮子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有高山不摧,也許隻是因為一礫塵石,尤其是我們這種人。你是看重秋射隊還是執意抓著這點沒影的事?”
見嚴霆微略意動,林叢玉繼續道,“等案子判下來,加上這回功勳你再進一步也無不可,到時趙冀北是什麼東西,你再繼續調查那孩子也沒什麼。”
嚴霆摁滅煙頭,似乎終於被說動了,他回過身,半響,終於開口:
“領他走。”
林叢玉鬆了一口氣,離開後合上門,腦中卻禁不住想象少年會迸發出何等驚喜,嘴角逐漸牽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彆被開頭勸退π_π,前三章可能節奏較快,主要以圍繞奕奕大致講一下經曆。
第四章後放慢就好啦>3<
到10章身份什麼的就解釋清楚了~
就是隨時間線發展,可當女票文看!受美蘇渣!萬人迷!極蘇極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