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十二)(1 / 2)

天道無所畏懼 大葉子酒 7688 字 10個月前

“瀛洲鬼女啊……她喜歡上了一個人類,為他鬨得死去活來呢。”

“聽說那個人類留戀人間景象,她還給他建了一座留城,做出人間的繁華景象來……”

“那個人類是個書生,又是家中獨苗,為了傳宗接代的事,瀛洲鬼女還失了理智給那人生下了一個孩子!”

侍奉在鬼王身旁的鬼女們提及自己的同類時,表情都說不上好看。

“都已冠上了瀛洲的名頭,竟然還沉溺於情情愛愛……”

她們的語氣裡滿是帶著憐憫的恨鐵不成鋼。

鬼蜮之中並無什麼法度,死後進入鬼蜮的孤魂野鬼們遵循著天道的規矩老老實實轉生投胎或是停留鬼蜮修道,要轉生的鬼魂們和這些鬼蜮的居民們仿佛是兩個世界的存在,他們被天道庇佑著,能安安穩穩進入下一段人生,但是停留在鬼蜮的惡鬼們可就沒這麼運氣了。

多得是實力不濟的孤魂野鬼被嚼碎了吃掉,實力強大的厲鬼要修煉人傀,就要有足夠的鬼氣來煉化屍體,那些一抓一大把的小鬼們就是最好的補藥。

能在鬼蜮裡混出點名頭來的,都是了不得的心狠手辣之輩。

而厲鬼之中,又尤以鬼女更為可怖。

凡人印象裡的厲鬼大抵都是披著滿頭烏黑的長發,一身沾滿血跡的白衣,發絲縫隙裡露出一張青魆魆吐著舌頭的臉,腳不沾地,在夜間來去的東西,這樣的想象……和真實情況其實也差不太多。

新死的鬼控製不好溢散的鬼氣,多是以死時的麵貌出現,枉死鬼就怨氣衝天,往往就會露出一副可怖模樣,其中又以女子為多。

女子勢弱,世道不安穩時,常遇著各種禍事,便是風調雨順的年節還有歹人入室劫掠,更遑論亂世裡朝不保夕的盜匪流竄做下的惡毒事跡了。

鬼蜮裡多得是遭逢大難死狀淒慘的女子,她們心性堅韌,滿腔怨氣無處發泄,修起鬼道來便一日千裡,能被稱為“鬼女”的,都是踩著層層疊疊的血肉爬上來的。

據說東荒曾經有個鬼女,為了修煉,幾乎屠儘了方圓數萬裡內所有鬼魂,十數年內偌大東荒竟然不聞些微聲響,若非她後來行事過於張狂無忌,將主意打到了要轉世的無辜魂魄上,被鬼王生生碾碎了扔進忘川,隻怕現在東荒還是一片死寂。

東荒鬼女之下,便是瀛洲鬼女。

和東荒那個死得粉粉碎的前輩不同,瀛洲這個鬼女低調得很,若非法則忽然提起,希夷君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瀛洲還是有主的。

瀛洲不但有主,而且這個鬼女還生了孩子?

鬼蜮少有鬼女生子,想要產子,就必須吸收活人陽氣維持孩子的生機,否則生下來的就是沒有魂魄的死胎,其中艱辛難以言表,而瀛洲鬼女生下的孩子還是佛子——她到底殺了多少人?

希夷隻覺得此事處處透著古怪,鬼女殺人產子,孽因纏身,腹中胎兒必然逃脫不了被這厚厚業障糾纏的結果,而佛子最緊要的便是六根無塵,不說後天是否結下因果,出生之前總應該是無愧天地的,因此佛子大多出生在數代積善的厚德之家。

而這個小啞巴,生在與佛道格格不入的鬼蜮不說,其出生就帶著濃厚的血債,哪裡像是一個佛子了?

要不是法則再三確認,就這孩子的身世,說是頂了元華的鬼王之位都毫無違和感。

法則繞著昏昏欲睡的孩子轉了一圈,小聲道:“但他身上一點血氣業障都沒有。”

——何止是沒有,若脫離了現今的情況隻看這個孩子,他絕對稱得上是最為乾淨純粹的佛子。

靈台清明,純德至善。

希夷化作鬼霧從鬼蜮上空掠過,腳下忘川如血紅匹練盤踞鬼蜮西東,天穹鬼哭不歇,河中鬼屍盤結,無數身形縹緲的幽魂孤鬼沿著往生道一路前行,直到沒入無處不在的霧氣裡。

希夷聽了法則的話,冷笑了一聲:“看來那個瀛洲鬼女可不簡單。”

在陰冷壓抑的鬼蜮裡,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座恍如神宮仙闕的城池。

暗色的天空下,這座城池拔地而起,依傍著血紅的忘川河,城池裡金樓玉闕火樹銀花,每一座高樓邊角都懸掛著淺紅金黃的燈籠,瑩瑩薄光交織成一片發光的海,將整座城池籠進了溫熱的光焰中,喧鬨的人聲噪雜紛嚷,叫賣聲混合著雜耍的歡笑,如沸騰的水□□著鍋蓋,將人間煙火氣熱騰騰地潑往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不是清楚地感知到了無處不在的鬼氣,連希夷都要恍惚以為自己是在某座凡人城池裡了。

兩個筆畫清雋的大字打進城門上方,城門開啟,大大方方地迎接著各路鬼怪。

“留城……”將這座城池的名字在嘴裡咀嚼了片刻,希夷眼見得一隻被發跣足雙目渾濁的厲鬼在留城門口怔了片刻,而後慢慢飄了進去,在進得城門的那一霎,如同施加了什麼法術一般,這個披頭散發的厲鬼瞬間雙足落地,成了麵貌平凡,青衣挺拔的士子,眼中光芒湛湛,意氣風發。

希夷眯起了眼睛。

身為鬼王,他能看出,這厲鬼生前正是這麼一副士子模樣。

留城竟然能使得神智混沌的厲鬼重新恢複理智,還能強製對方回到生前的狀態……

小孩兒已經看不清希夷的麵貌,他眼前昏昏,隱約隻能看見一些朦朧的光圈,但他伸出了手,像是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應該怎麼做一般。

一隻小小的手摸索著貼上了希夷的臉,相比鬼王肌膚的冰冷,被鬼女孕育生下的鬼子卻有著正常人一樣溫熱的體溫。

小孩兒細細地呼了一口氣,幼童用指尖碰了碰希夷的臉頰,捧著一朵花兒一樣輕輕地捧著希夷的臉,繼而試探性地將額頭貼了上去,試圖安撫麵前這個不知為何忽然燃起了怒火的人。

希夷嗤笑了一聲,知道小孩兒什麼也聽不見,順手揉了兩把小孩有些乾燥的頭發,懶洋洋地將下巴往小孩手裡一壓,抱著小孩從空中一步踏進了留城。

著極淺的青色衣裙的女子捏著一把土,細細地灑在花盆裡,她算不得是什麼絕世美人,但是容貌清秀溫婉,身上帶有彆樣的窈窕風情,一顰一笑都像是釀造多年的陳酒,芳香而綿長。

長發挽在耳側,珍珠簪環扣住柔順的青絲,她忽然抬起了眼眸,望向窗外喧鬨的夜空。

“許郎,今晚要去逛燈市嗎?”她捧著一盆淺紅的燈籠草,用素白如玉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形似燈籠的飽滿花朵,愛撫它的姿態像是在撫摸剛出生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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