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二十二)(1 / 2)

天道無所畏懼 大葉子酒 10526 字 10個月前

不生側過頭,就看見了站在賭坊外皺著眉冥思苦想的許時晰,他伸出小手扯了扯希夷寬大的袖擺,讓昳麗俊美的男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唔……阿兄怎麼來這裡了?”

希夷看見許時晰,怔了一下,將手裡的竹竿子隨手往桌上一拋,抻了抻懶腰,單手抄起短腿的小不生,衝荷官打了個招呼:“我贏的錢一會兒給我送過去啊。”

那荷官也是巫族青年,膚色略深,鼻梁高挺,學著客商的樣子穿了一套齊全規整的袍服,偏偏忍不住心中的騷動,還要在鬢側插一朵小銀牡丹。

他早就已經和希夷混熟了,聽希夷這麼說,連頭都沒有抬一下,隻揮了揮手表示自己聽見了。

一走出賭坊,那種空氣中浮動著的滾燙焦灼的氣氛就被拋在了身後,許時晰抬手輕輕揉了揉不生的腦袋,問希夷:“你準備什麼時候回鬼蜮?”

鬼王心不在焉地看著街道兩旁擺出來的攤位,視線在那些小玩意上停留了一會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問了什麼,表情有點直白的不高興:“你在催我走麼,我才不走。”

許時晰挑起一邊眉頭瞅著他,希夷指著攤上的一隻小紅鼓貼著不生的耳朵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話,然後扭頭看自己的哥哥:“這裡好玩的東西這麼多,有趣的人也多,比鬼蜮有意思多了,我回去乾什麼,不回去。”

不生正直直地盯著那隻小紅鼓,聞言緊跟著用力點了兩下頭以讚同希夷的話,從頭到尾都沒把視線從鼓上移開,也不知聽明白了希夷在說什麼沒有。

許時晰見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孩子氣,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點清淡無奈的笑意:“我哪是在催你走,隻是聽聞尤勾姑娘所言,天衡星君不日就將啟程前往昆侖山,我不過是寂寂無名之輩,又手無縛雞之力,不會引來注意。但你身為鬼蜮之主,貿然前往太素劍宗,怕是要惹來各方忌憚了。”

希夷嘖了下舌,臉色肉眼可見地耷拉了下去,用力揉了兩把不生肉乎乎的腰,把懵懵懂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不生揉得咯咯笑起來,搖搖晃晃地躲避著希夷的手。

等不生笑的快喘不上氣,一張小臉憋出了細汗,希夷才心滿意足地放過了他,懶洋洋地說:“好吧,那我明日便走。”

許時晰不緊不慢地接話:“既然如此,臨走前應當拜訪一下此間主人的——阿弟,這幾天你是不是都沒有去見過天衡星君?”

希夷:“……”

?????

他眼神詭異地看著許時晰,這人拐著彎說了這麼大一堆,該不會就是為了讓他去見巫主吧?!

許時晰接收到弟弟的注視,八風不動猶如神佛,還端莊無害地回了他一個微笑。

鬼王要見巫主當然不是什麼難事,事實上,在他們停下交談後不久,一隻素白的紙鶴就飄飄忽忽地從街道那頭飛了過來。

走在街上的巫族人們見到這隻紙鶴,紛紛向兩旁讓開了道路——儘管紙鶴不需要這麼大的空隙,他們看著這隻紙鶴,眼裡都是歡欣溫柔的光,年紀小一點兒的孩子被父母抱在懷裡,睜大了單純的眼睛,伸手去撲棱它,紙鶴也不生氣,隻是擦著孩子的手指繞開,用鈍鈍的翅膀拍了拍孩子還有肉窩窩的手背。

“大祭司大人,您身體好一點兒了嗎?”年長的婦人捧著色彩鮮豔的陶罐,笑眯眯地問紙鶴,像是在詢問自己心愛的兒孫,紙鶴就停下來,對著老婦人矜持地點點翅膀。

“大祭司大人,您什麼時候下來玩呀。”這是稚氣活潑的孩子,三五成群仰著頭望著雪白的鶴。

紙鶴在他們頭頂盤旋了一圈,和人似的做了個沉思的動作,紙張折出來的小尖嘴兒上下擺了擺,也不知是什麼意思,那幾個孩子就你推我搡笑著跑開了。

“大祭司大人,聽說您要出遠門遼,嘿遠嘿遠……”年輕健壯的巫族青年抬頭,“介回還帶危樓麼?”

“大祭司大人,新種勒一季藍月光成熟了,長起嘿巴適,尤勾阿妹給您摘了不少……”

“大祭司大人,我今早卜了明天勒運頭,說我明朝出門要扯拐,可是我還想去找格丹阿妹耍呢,我用的是靈卜,這回不聽它的行不……”

“大祭司大人……”

“大祭司大人……”

路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對紙鶴說這話,他們說的事有大有小,但是紙鶴都很有耐心地一一聽完還做出了回應,就算是最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它也認真地停在原地歪著頭等那人說完了,而聽到卜了靈卜還想出門約會的小夥子的事,紙鶴呼地一翅膀把他當頭扇暈了過去。

“哎呀,用了靈卜還想逆卦,哪家的倒黴娃兒哦……”四周的巫族人們呼啦一下散開,任由那個青年咣嘰一下倒地,“勒下不用糟心出不出門咯……”

紙鶴拍暈了一個人後,忽悠忽悠飛到圍觀了全程的希夷麵前。

在眾目睽睽之下,玄衣大袖的鬼王伸出了手托住白鶴,紙鶴乖順地落在他手心,無聲地散成一張白紙,上麵的墨字泛著瑩潤的光澤,筆畫如芝蘭挺拔,雋秀含鋒。

許時晰沒有失禮地去看紙上的字,隻是帶點兒探究地看著弟弟的側臉。

雪白的紙張散發著極淡的金色光暈,照著鬼王明麗精致的臉頰如在幻夢中,他眼神幽深,長長的睫毛垂落,望著紙上文字的表情靜謐溫柔。

片刻之前那個和不生一樣大的稚氣靈魂好像一瞬間成熟了。

許時晰沒有去看巫主的留言,但大致也能猜到一些:“天衡星君的邀請?”

希夷鬆開手,紙張自動乖覺地沿著之前的折痕把自己疊好,重新折成一隻漂亮的紙鶴,抖了抖翅膀振翅欲飛,希夷忽然伸出兩根手指扯住了它的尾翼。

“?!”

一下子沒飛起來的紙鶴懸空懵懵地跳了兩下,艱難的扭過紙脖子,回頭就看見了希夷惡作劇的手,用筆墨潦草點出的兩隻黑豆豆眼人性化地眨巴了兩下,忽然扯成了兩條長直線。

——仿佛是慈愛的長輩在看調皮不懂事的孫兒。

希夷還是笑眯眯,單手一攏,把翅膀撲扇撲扇的紙鶴圈在了掌心裡:“可愛,打劫。”

他說完這句話後,許時晰就看見弟弟指縫裡還在撲騰的紙鶴忽然斂了翅膀,乖巧地把紙屁股敦在了希夷手心,像是聽見了命令一樣,還仰著紙脖子煞有介事地觀察了一番希夷的臉,如同在觀察自己未來的主人。

……這紙鶴還挺人性化。

看完了紙鶴的一全套動作,許時晰開始默默在心裡琢磨,能不能也向巫主討要一隻這麼能乾的紙鶴來。

從頭到尾都是一人演兩角的希夷將紙鶴攏進袖子裡,把不生往許時晰懷裡一塞,兩袖清風,一身自在:“天衡找我喝茶,我去啦。”

許時晰抱著不生,一大一小看著希夷腳步輕快地瞬間消失在街道儘頭,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長。

“哎,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許時晰帶點兒笑意地調侃。

不生一臉認真地看他:“君上是男孩子,叔叔不可以這樣講的。”

許時晰轉頭和不生眼對眼,這對血緣上的父子此刻靠的近極了,在這樣近的距離中,才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們五官的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無論是精致漂亮的輪廓還是眼尾微微的翹起,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隻是不生因為年紀小,瞳仁圓滾滾,顯得一雙眼睛也貓兒似的天真圓潤。

許時晰望了他一會兒,溫聲提醒:“按禮節,你應該叫我父親。”

不生的眼睛清澈明亮,看著人的時候仿佛能一直看進人心底最陰暗的地方去,聲音還有稚氣的奶味兒:“可是你不是這樣想的,而且我想和君上在一起。”

許時晰於是露出了一個平淡的笑容:“年紀尚幼,倒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他說完這句就沒了下文,抱著不生一路慢悠悠地逛著街,對待不生的方式和對所有惹人憐愛的孩子都沒有什麼不同。

過了許久,他付了錢,從攤主手裡接過一串芝□□子遞給不生,看著不生伸出舌尖小口小口貓兒似的舔著果子,輕聲說:“你喜歡季安,想跟著他,這沒關係,但你若給他添麻煩,以後就隻能待在我身邊,乖乖做我兒子了。”

不生小小咬了一口果子上厚厚的芝麻,醇厚香濃的味道在口腔裡擴散開,他想了想,舉著果子串串道:“我不會給君上添麻煩的,我要一直跟著君上,幫君上管銀子,不讓彆人把君上的銀子卷跑。”

許時晰嘴角溫文爾雅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這……怎麼說到銀子上的?!

他忽然對自家阿弟管教孩子的方式有了巨大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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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幼桑正遵循巫主的命令等在樓下接引希夷,兩人一路無話,待上到了頂樓,阿幼桑自覺地守在了外麵,由希夷一人踏進了那方獨立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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