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華(二十)(1 / 2)

天道無所畏懼 大葉子酒 8872 字 10個月前

楚鳴鳳模樣可親溫柔地與燕無糾交談了一番, 這次她沒有提及任何敏感話題,隻是相當正常地談論了苗新的山水風光,告訴燕無糾城中哪裡有趣好玩, 姿態擺的大方和睦, 和一個寵愛弟弟的長姐沒有什麼區彆, 甚至還刻意做出了點疏離端莊的態度來。

燕無糾還是一臉懵懂少年郎的樣子,臉上都是恰到好處的向往卑怯, 眼神不敢往明豔動人的南安郡主身上放, 四下亂飛。

他心中還在冷笑, 楚鳴鳳這一手欲擒故縱玩的實在是好,尋常少年不一定會喜歡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郡主, 但總是會有自作多情的毛病,上次她臨走時說了點不清不楚的話, 明明是刻意引人遐想, 這回又擺出了禮節完備的疏離姿態, 若不是他見多了撚春閣的姑娘們花樣百出的手段,怕真是要一天到晚想著她了。

想她的時間久了,就是真的不喜歡, 難道敢說自己沒有絲毫的動心嗎。

尤其是這位南安郡主模樣美豔身姿窈窕,更兼身份高貴, 攀上這條淩雲梯, 下半輩子都不用奮鬥了。

他在心裡腹誹,表情還是不敢顯露出一點端倪, 反而要做出忐忑的神態,囁嚅著試探:“……殿下說的,我很想去看看,但是門口的侍衛……”

他想說門口的戒備森嚴得很, 怎麼看都是要把他囚禁起來的意思,楚鳴鳳哪裡會不曉得他在說什麼,自然地接話:“這些都是軍中好手,萬裡挑一的人才,保護你一個小郎君是綽綽有餘,你下回走路要是再摔了,我就要責罰她們了。”

她是用調笑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但話中若有若無的威脅意味卻令燕無糾頭皮一麻,楚鳴鳳又笑道:“苗新好玩的地方多著呢,不比中原文風鼎盛,這裡民風淳樸,靈獸親人,下回我好好帶你出門玩一趟。”

她輕描淡寫地將燕無糾的試探打了回去,站起身來:“你好好將養著,有什麼缺的,儘管叫人去取,就當這裡是自家一樣,千萬不要拘束。”

楚鳴鳳帶人走了,燕無糾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方才的羞怯笑意一下子撤了個精光,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腿,不知道在想什麼。

“所以你是因為南安郡主才不想走的?”

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燕無糾從自己的思緒裡驚出來,抬頭去看,衣帶當風瘦削挺拔的僧人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向著大門口看了幾眼。

燕無糾還沒有反應過來:“……啊,什麼?”

梵行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所以你是因為南安郡主才不想走的?”

從頭到尾,連個標點符號和語氣都沒有改變。

燕無糾將這句話在腦子裡來回過了一遍,整個人都炸毛了:“什麼?!屁話!老子是那種人嗎?你不比她好看多了?”

他看梵行還要問下去,頓時打了個激靈,抓起一旁的拐子一瘸一拐從梵行身旁鑽了過去:“我想起我和那隻鳳雀約好了今天一起玩的來著,走了走了!”

……那隻鳳雀明明每次見到燕無糾都會傲慢地斜睨他一眼揚長而去,幾時跟他好到可以約著玩兒了?

燕無糾隨口胡謅了一通逃出了梵行的視線,鬆了口氣,他不肯讓梵行知道自己身上的麻煩,也哽著一口氣不肯朝梵行吐露實情,說是少年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也好,說是他不願意梵行擔憂也好,總歸他就是要瞞著梵行。

他瞞就瞞了,心裡又過意不去,使儘了渾身解數偷摸著去討好梵行,清心寡欲的僧人不貪戀口腹之欲,也沒有喜好的玩物,燕無糾介於自己心裡有事也不敢湊他太近,隻能像隻做錯了事的大貓一樣,不遠不近地跟在馴獸員後頭,試圖不動聲色地引起他的注意。

今天是“無意中”發現的一支鳳雀翎,明天是“不小心”撿到的紅荔子,少年人要討好人的法子也笨拙得很,透著一股傻裡傻氣的味道,梵行對此安之若素,落在彆人眼裡就是大有文章可作了。

楚鳴鳳之後又三不五時地來找燕無糾,次數和頻率都有所上升,眼神裡的濃情蜜意愈發深厚,燕無糾隻能苦逼兮兮地跟著加大自己愛慕眼神的出場頻率,又給自己設立一個礙於身份自卑怯懦的人設,在楚鳴鳳麵前一徑的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竟然也沒有引來懷疑。

兩人這般互相做戲做了大半年,連楚鳳悄都隱約聽說了自家母親似乎有了個非常中意的男子,正在忐忑該不會自己真的要有後爹了吧,始終隱形人似的被闔府上下不聞不問的梵行卻迎來了自己的訪客。

其實以梵行這樣的高華氣度,實在不應該沒有人注意到他。

望著麵前皎潔如白蓮靜水般的僧人,楚鳴鳳仿佛又體會了一遍當初在鬨市裡初見的驚豔。

……這樣的氣度風姿,實在是不應該沒人注意到的。

但是想到最近查到的一些東西,楚鳴鳳便露出了點細微的笑容來,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樣,這位雲遊四方的普通僧人可是一點也不普通,隱匿自身也就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了。

隔著一張茶桌,兩人麵對麵坐下,梵行垂著眼睛撚佛珠一言不發把自己當個石雕,楚鳴鳳則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審視著這位她忽略了數個月的僧人,驀地笑起來:“佛子居於我府上數月,我竟是一點也不知曉,怠慢了大師,鳴鳳心中有愧得很。”

梵行聞言頓了頓,潑墨般的睫毛抬起,張了張嘴,又猶疑著閉上,視線還是停留在麵前那張雕琢精致的茶桌上。

“大師是要否認嗎?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便直說了,數月前我遣人去了中原,正巧經過中原第一佛門淨土禪宗,啊,也是我孤陋寡聞,這時方知佛宗竟然還有佛子一說,根骨清透,蓮花下客,肩挑整個中原佛道之正統,為天下僧人之表率……”

楚鳴鳳撫掌,神情裡都是真切的敬意:“何等的榮耀,何等的艱辛,鳴鳳敬佩。”

梵行眼觀鼻鼻觀心,還是一言不發。

實際上他不說話並不妨礙楚鳴鳳的發揮,她確信自己查到的東西無可辯駁:“聽聞這一代的佛子法號梵行,遊曆四方多年,慣使一柄降魔杖,白衣簡行,對了——”

她合掌:“不知大師認不認得這個?”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東西,指尖點著,推到桌麵上。

那是一枚翠玉蓮花,玉質清透,如含著一汪水。

楚鳴鳳笑吟吟:“手下人在中原都城無意中尋到的寶貝,聽聞是數年前一個男孩兒典當出去的,雖然點明了是活當,但他不久就離開了都城,有識貨的僧人說,這是佛子隨身攜帶的呢,大師看看,今日是否要物歸原主?”

連燕無糾幼時的住所都翻出來了,可見楚鳴鳳是下了血本,一個淳樸不諳世事的僧人麵對這個場景應該怎麼辦呢?

梵行想著,抬手將玉蓮花收入掌心:“阿彌陀佛。”

這就是認了。

楚鳴鳳差點沒忍住自己狂喜的心情。

中原佛子!佛教的傳教正宗!天下僧人的心之所向!

這個身份的重量,讓楚鳴鳳在聽到下人彙報的時候激動地推翻了一張桌子。

如果她能掌握住梵行……

通過幾個月的觀察,她將燕無糾和梵行之間摸了個一清二楚,一個失卻了所有親人所以將相依為命的僧人看作唯一的少年,和一個內斂溫潤視責任為重的佛家子弟,燕無糾因為自己表現得不明顯,實則看著梵行時熱誠濡慕的眼神都快把楚鳴鳳紮瞎了。

有這樣深厚的羈絆才好,才有下手的餘地。

梵行輕聲道:“貧僧算不得隱姓埋名,不過是未張揚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你知道了也沒啥。

楚鳴鳳嘴角上揚,輕聲細語:“大師無需這般警惕,我不過是好心來告訴您一個消息的。”

梵行終於將視線從長了花似的桌麵上移到了楚鳴鳳臉上,但不過是看了一眼,他又飛快低下了頭,喃喃默念經文的速度更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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