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二)(1 / 2)

天道無所畏懼 大葉子酒 7798 字 10個月前

幾名侍女掀開幔帳走進來,分工有序地服侍小世子起床,天衡的視線透過幔帳未合攏的縫隙看見了外麵兩個麵容熟悉的姑娘,正要開口,為他更換寢衣的侍女就先一步察言觀色發現了小主人的疑問,輕聲道:“昨晚王妃殿下來了一趟,指了兩名出身古巫族的醫女來侍奉殿下,殿下是要留著她們,還是像以前那樣送去醫藥司?”

天衡看了外麵一眼,守在一邊的內侍立馬機靈地拉開了幔帳,讓他能看見外麵的兩個姑娘。

阿幼桑和尤勾早就經過了總管的指點,用儘全力按捺下見到小巫主的歡喜,恭敬行禮:“阿幼桑/尤勾見過世子。”

天衡這個角度看不清她們的臉,但也能感覺到她們聲音裡的歡飲,他倒是想將她們遠遠放到醫藥司去,但他要是這麼做了,這兩個生性大膽活潑的巫族姑娘肯定還會想辦法混到他身邊來。

想到這裡,玉雪可愛的小孩兒微微鼓了鼓肉嘟嘟的臉頰,學著大人嚴肅莊重的模樣一板一眼道:“留下。”

侍女有些驚訝,顯然沒想到這兩個新來的居然得了世子的青眼,這樣的驚訝隻停留了瞬間,就被按了下去:“是,平安這就給她們安排。”

小世子身體不好,王妃為了兒子求神拜佛什麼都信,不僅學著民間給孩子起小名的法子為世子起了個“寶兒”的小名,還勒令王府上下在世子五歲之前都要喊他寶兒不許叫什麼世子,等他長到五歲能出去見客了,才勉強允許奴仆們不再這麼喊。

世子的名字都有門道,他身邊侍奉的內侍侍女們當然也有,他們的名字都是什麼長壽平安康寧去病無疾之類簡樸美好寓意的,比起其他達官貴人家裡的什麼琴棋書畫,實在是接地氣得多。

洗漱完畢,侍女給天衡裹上了一件兜頭蓋臉的厚重大氅,一名身強體壯的內侍走上來,小聲道一句得罪,便輕手輕腳地將天衡抱進了懷裡。

另有幾名內侍合力抖開一塊巨大油布罩在一頂傘上,把這名內侍牢牢擋在中間,前後各有數人開道,冒著大雨,千小心萬小心地護著這個寶貝蛋往正院走。

東阿王府的主人們每天早晨都是要一起用膳的,上首是男女主人,除了已嫁出去的幾位小郡主,還有待字閨中的五位庶女,她們都規規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桌上隻有茶水和簡單的冷菜,但她們誰都沒有催開席,大家心知肚明,在小弟弟到之前,父王是絕對不會動筷子的。

好在小弟弟沒有遲到很久,王妃見他進來,鬆了口氣,忙站起身來招呼侍女給他換衣服,怕外頭的寒氣讓他染病,東阿王也一臉關心地伸長脖子看妻子圍著小兒子忙忙碌碌,時不時哼哼唧唧問一句“寶兒昨晚睡得可好?”“寶兒今天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寶兒想父王了嗎?”

最後一句話是將小孩抱在膝蓋上問的。

東阿王原本是個風度翩翩的美中年,得了繼承人之後心頭一塊大石卸下,發福的速度肉眼可見,現在已經成了個心寬體胖的大胖子,塞在圈椅裡顯得異常敦實,要完成把兒子抱在膝蓋上這個動作也著實費了一番氣力。

天衡還是小大人的樣子,語調起伏有序:“兒臣昨夜睡得很安穩,今早睡夠了就起了,父王不要太擔心兒臣。”

“哎喲好好好,寶兒今早還是喝粥嗎?要不要吃一碗羊酪?這一道金絲春卷又香又酥——”

在父子倆說話的時候,內侍們已經魚貫而入在桌上擺滿了各式精美菜肴點心,東阿王妃用手肘撞了丈夫一下,把他後半句話撞回了肚子裡,惹來丈夫不高興的一瞥:“寶兒都七歲了,醫官也說他最近身體好了不少,吃一點春卷又怎麼了嘛,你這個當娘的怎麼忍心看他眼巴巴的盯著好吃的不能動嘴?”

王妃差點給氣笑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美目一瞪:“王爺是說我沒有慈母之心?”

王妃一拍桌子,幾位小郡主紛紛低下頭假裝自己不在場,胖王爺見妻子眯起眼睛,立刻慫了,強擺出一臉正氣:“本王不許細君這麼說自己!”

王妃被這個混不吝的王爺噎的一愣,被王爺埋在肚子裡快要看不見的兒子冷靜地反駁父王方才的話:“兒臣沒有眼巴巴的盯著金絲春卷,想吃春卷的是父王。”

東阿王妃深吸一口氣:“王爺?!”

東阿王乾咳了幾下,朝身邊站立的內侍一瞪眼:“看什麼?沒見我兒餓了?還不快上粥!”

內侍端著世子的藥粥已經在邊上站了好一會兒,此時見王爺睜眼說瞎話,也不反駁,笑眯眯地將碗放在王爺麵前。

他沒有自作主張去喂世子,王爺寵愛這個得來不易的兒子,凡是他在的時候,都是親手喂世子吃飯的,這次也不例外。

王妃苦口婆心地在丈夫耳邊叨叨:“王爺,醫官說您不能再無節製飲食了,上次診脈都說您體虛火旺,肝氣浮躁,應進食少油輕鹽的清淡食物,您還惦記金絲春卷?還……還拿寶兒做幌子?!”

她越說越生氣,盯著丈夫的眼神像是在盯一個不聽管教的大型嬰兒,想起前天晚上去書房時發現他偷摸著在吃鹽焗鴨,氣的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

顯然也想起了那盤鹽焗鴨的東阿王自知理虧,奈何龐大的身軀壓根縮不進椅子裡,隻能急中生智轉移話題:“誒,對了,正要和細君說一件事。”

他嘴裡說著話,手上給兒子喂粥的動作倒是異常平穩細心:“這幾日海上風浪忽然變大,大雨晝夜連綿不歇,田地怕是會大量減產。”

聽他說起正事,王妃的臉色也端正了,底下吃飯的女兒們聞言都抬起頭仔細聽起來。

東阿王府對女兒也是認真教導,遇到這樣的事情,並不會刻意把女孩子排斥在外,甚至同樣會分派給有能力的女兒一些她們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做,在東阿王看來,都是他的孩子,享受了王府的尊榮,那就都要出力,哪有光吃飯不乾活的道理。

——這個理念完全不像是從小接受王權教育的人會有的,隻能說東阿王的想法有些……標新立異。

剛過及笄之年的十郡主小聲說:“我記得去年東阿的收成已經下降了不少……”

東阿王愁眉苦臉:“是啊,去年好死不死碰到乾旱,今年就是大水,難道是本王這兩年運勢不行?”

他糾結著眉頭,一張圓滾滾充滿福氣的白胖臉盤幾乎擰成了帶褶包子。

王妃沉吟片刻:“去年乾旱,常平倉的糧食已經散了不少,本來想著今年補足,這樣說來今年也是補不了了,王爺有什麼想法?”

東阿王低著頭給兒子喂下一碗粥,放下玉碗,抱住兒子掂了掂:“去找姐姐們玩吧。”

天衡對於他打發小孩的語氣有些不滿,但也沒有表達出來,不情不願地邁著步子蹭到年紀最長的七姐姐身旁,被溫柔的七郡主放在身旁高椅上,耐心地點著桌上的食物一樣樣問他吃不吃。

見兒女相處和樂,東阿王轉頭輕輕對自家王妃說:“糧食怎麼補且不說,我怕的是這雨一直不停,再這樣下下去,海水就要倒灌入河了,到時候城裡百姓怎麼辦?”

王妃被他話裡的意思驚得臉色煞白。

東阿王刻意壓低了聲音沒有讓孩子們停聽到他後麵的話:“我偷偷找了些方士,他們說災禍從海中來——誰不知道是海中!再問下去他們又不肯說了,我觀察他們的意思,怕是和那種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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