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十三)(1 / 2)

天道無所畏懼 大葉子酒 8213 字 10個月前

想見到巫主不容易, 但荼氏這對雙生子沒想到的是,找一個鬼王的難度竟然與拜訪巫主不相上下。

希夷君雖然住在危樓裡,可是無論荼兆荼嬰怎麼旁敲側擊, 竟然都沒有打聽出希夷君的住所,對方就像是無處不在的幽靈一樣, 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出現過, 也被無數巫族人都看到過, 但偏偏就是與荼氏兄弟碰不到麵。

荼兆荼嬰原本以為找個希夷君是簡單不過的事情,但是在他們第六次撲空後,望著茶鋪桌麵上尚且冒著熱氣的杯子,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我怎麼覺得他好像在故意躲著我們?”荼嬰沉不住氣皺眉問道。

荼兆也蹙著眉宇, 他倒是不認為希夷君在故意躲他們,畢竟他們是晚輩,如果鬼王不願意幫他們, 大可直接拒絕, 沒必要用“躲”這樣耗費心力的方式。

可是如果不這麼想……

荼兆忍不住反思,難道他們倆的運氣真的有差到這種地步?

事情就是有這麼巧,希夷君壓根不知道他們在逮他,天衡在床上療養,尤勾看他跟看布滿裂縫的琉璃花瓶一樣,恨不得把天衡拴在腰帶上隨身攜帶, 這讓天衡頗感無聊, 隻好借著希夷的軀體到處溜達, 不在一個地方多停留也僅僅是因為他身上的鬼氣還在不自覺地外泄, 待久了對周圍的人不好。

兩兄弟合計了一下,覺得再這麼追下去怕是追到猴年馬月都追不到那個神出鬼沒的希夷君了,但玉神的事又耽擱不得, 索性分頭各顯神通算了。

荼兆和弟弟分彆後站在原地想了好久,等他收回思緒時,他的視線已經抬起,落在了猶如一點星子的危樓頂層。

他這些年完美地扮演了一個恪守清規戒律的太素劍宗少宗主,一個禁/欲的、冷靜的、木訥的,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生氣的仙道標杆,他拙劣地模仿師尊的痕跡,學著對方的言行舉止,將自己塑造成山巔一柄屹立在冰雪中的長劍——

但和荼嬰相比,他才是那個幼年時見識過人心之惡、胸腔裡藏著滾燙熾熱的叛逆火焰的人。

他敢在地位低微的時候就一次一次地將那些少爺們打得頭破血流,就證明了他是個血性驕傲的少年,這麼多年風雪昆侖,也沒有熄滅他心中的烈火。

鎮壓妖皇的事等不得,鳴雪師叔也等不得,他不知道玉神為什麼要扣下鳴雪師叔,但怎麼想也不會是好事情,阿嬰麵上不顯,他卻能感受到弟弟隨著時間流動愈發焦灼的心情。

他感同身受地理解。

如果被玉神扣下的是他的師尊……

荼兆輕輕歎氣,在心中對天衡星君告了聲罪。

下一刻,古拙長劍錚然出鞘,刺眼逼人的白光如平地升起日輪,瓢潑銀光冰冷又溫柔,無聲無息地擦過行人的發梢、柳樹的枝條,向著樓頂一路洶湧奔馳。

這劍氣宏大壯闊,從一開始的無害,越往上越顯露出了藏在柔軟表象中的鋒芒,它巧妙地避過了一切建築,挾裹壯烈的氣勢,摧枯拉朽地撞上了設置在頂樓無形的陣法。

劍氣撞在陣法上,蕩出漣漪般層層的光暈,無數灼熱滾燙的星火從虛空迸濺下墜,宛如危樓中升起了漂亮的巨大煙花。

雖然比不過玉神這等不講理的物種,但荼兆的劍法修為已經稱得上是當世頂級了,在他刻意的控製下,絕大多數修為平平的巫族人甚至沒能意識到這是一劍在挑釁巫主的劍氣,還以為是誰放了隻煙花,紛紛叫起好來。

在樓層間輕盈飛掠的荼嬰看了那波光絢爛的“煙花”一眼,旋即加快了速度搜尋四周,而躺在床上休憩的天衡星君和在房中趺坐的鬼王則同時睜開了眼睛。

“大祭司!是那個——”尤勾又驚又怒地站起來,一雙小臂長的彎刀滑到她的手心,上麵森冷凶悍的血槽折射出寒光一片,沉睡在袖袋裡的毒蛇也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緒,纏著她的手腕遊出來,發出嘶嘶輕響。

萬萬沒想到看上去平靜鎮定的荼兆居然能乾出這等大事來,天衡有那麼一瞬間的不可思議。

不過這也正是劍走偏鋒的好辦法。

身為太素劍宗的少宗主,在危樓發出這麼一道挑釁巫主的劍氣,往大了說是破壞仙巫兩道交情,往小了說是荼兆年輕氣盛情有可原,但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客人身份如此,總是要巫主出麵質詢的。

看尤勾的樣子,提著刀就要衝下去給荼兆下毒了,深知尤勾手上功夫不行,但是藥理水平足夠將荼兆荼嬰一同藥翻的天衡為了保住這兩個氣運之子的命,搖搖頭止住了氣勢洶洶就要衝出門去的尤勾。

“不過是年少輕狂,就當他是放了簇煙花吧。”

病重的天衡星君倚著柔軟靠枕半歪著,綢緞般酸涼絲滑的長發被巧手的尤勾小心束在身後,那頂代表著巫族至高無上之尊位的銀冠放在桌上沒有戴,長發裡隻嵌繞了細細的銀色鏈飾和碎如水滴的寶石明珠。

他拽著被子的一角裹在身上,於是被子的對角線就堆積落到了地上,這個場麵看起來很像是打滾偷懶不肯起床的小孩兒才會造成的,但是放在他身上,竟然意外的沒有違和感。

也許是因為他的氣質清透明澈,無論做什麼都像是在好奇地觀察觸碰這個世界,再孩子氣的舉動由他做起來也帶有天真溫柔的意味。

尤勾聽了大祭司的話,神情變了又變,最終定格在一個苦澀的微笑上:“可他這是在挑釁大祭司……”

“不,”天衡慢慢抬起眼睛,深深地望著尤勾,“他沒有挑釁我,他隻是放了個煙花而已。太素劍宗是仙道魁宗,巫族要和他們打好關係,才能平平安安地走下去。”

尤勾嘴唇一哆嗦。

大祭司以前是不會說這話的,他比任何人都驕傲,哪裡會忍受這樣騎臉的挑釁?可他今天卻退讓了,為了巫族,為了……未來即使沒有他也能延續下去的巫族。

“不過我現在的確不想見他,這麼容易就讓他進了門,我的麵子往哪裡擱?”

天衡忽然狡猾地笑起來,朝尤勾招招手,低聲囑咐了幾句話,對上尤勾錯愕的神情,他笑眯眯地靠回軟墊上:“如果這樣他還能走進來,那見他一下也不是不行。”

尤勾迅速領會了天衡笑容中意味深長的內涵,眼神一凜:“他要是能扛住我的三步倒,我敬他是條漢子!”

荼兆斬出那道劍氣後就站在原地沒有動,他不是來打架的,為見巫主如此行事也是不得已,當然不能再做什麼出格的事,果然不出半刻,銀飾叮當的尤勾就出現在了他麵前。

這位侍奉巫主的巫女神色很不好看——想來被這樣算計後誰的臉色都不會好看的——對著荼兆冷淡地說:“大祭司有命,請少宗主隨我來吧。”

荼兆識趣地裝出了一副老實得不得了的樣子,乖乖跟在尤勾後麵,二人在機關飛梯上一路無話,又穿過燈籠高懸的十數條回廊樓梯,若非荼兆是修道者,鐵定被尤勾給繞暈了。

他們最終停在了一處緊閉的鏤空雕花朱門前,這層樓荼兆沒有來過,但他光憑肉眼查看也能知道這裡絕不是危樓頂層,而從許時晰之前的話來看,巫主病重,不可能下樓隨意閒逛,所以——這個尤勾心懷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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