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搶蜃珠,但他不了解抱蛛。
抱蛛得了蜃珠之後,生死環抱,除非進食,否則不會撒開,哪怕一直不進食給餓死了,也是天然用來保管蜃珠的陳列架子,打碎了玻璃罐無所謂,隻要抱蛛在,蜃珠就在,所以這種抱蛛又被稱作“蜃珠台”——她當時拿節竿打碎了玻璃罐,又故意放狠話,讓那人以為她是“寧可毀了蜃珠也不讓人奪走”,果然把那人騙過了。
“今晚的事,準備怎麼弄?”
說到正題了,孟勁鬆神經一緊,略一遲疑,還是按照事先想好的答:“暫時沒法弄。”
他並不去看孟千姿的臉色,先說自己的看法:“咱們山鬼,從來沒有敵人,今晚的事,是個特彆蹊蹺的個例,沒有鎖定的方向,也沒有範圍,除非那人再出手,不然真沒法查。”
孟千姿沉吟。
其實她也有這想法。
山鬼這許多年來,沒有對家,也沒得罪過誰,她從小就經常溜出去閒逛,也沒見被人綁架,所以從來沒起過什麼聘請保鏢的念頭,反正自己一身功夫,孟勁鬆又是經常伴隨左右的,說到被攻擊,今次還真是第一回,而且深夜進山是事出偶然,根本也不在行程之內,對方蓄意伏擊的可能性不大。
辛辭插話:“今晚的事,會不會是個局啊?有人引咱們進山的?”
孟勁鬆搖頭:“我問過柳冠國了,他那個朋友是很偶然看見蟲蛇跑陰的,多一個山頭是柳冠國自己發現的,而決定收蜃珠是咱們商量的——走得慢點,蜃珠也就消了,真要是設局,這個局未免太散漫了,再說了,對付咱們,至少多埋伏點人吧。”
就來了一個,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孟千姿皺眉:“那就這麼乾等著?”
孟勁鬆說:“我帶柳冠國細細篩過那一帶,唯一奇怪的就是那具假屍體,我先以為那是少數民族的風俗,後來又覺得不像,做得太精細了,還找到一個空的黑馱包,都已經帶回來了,放在樓下。”
辛辭很不舒服地哼了一聲:那具屍體從頭到腳都是假的,是人的模型骨架塞裹上稻草、穿上衣服鞋襪、蒙上矽膠麵皮以後製成的——知道原委之後,他曾經破口大罵,然而也幸虧是假的,不然扯斷並抱著半條“人腿”滾下坡的經曆,真會讓他做上好幾年的噩夢。
“我不能肯定那具屍體跟今晚的事是否有關,但是沒彆的線索,隻能先從它入手。我問了柳冠國,他也不清楚這種吊屍是怎麼回事,不過好在明天請客,祝尤科的人會來不少,到時候我仔細問問。”
說到這兒,又看孟千姿:“你呢,你跟他交手,有什麼發現沒有?”
孟千姿回想了一下,說得很慢:“男的,年紀應該在二十到三十之間,功夫和我差不多……”
高手過招,其實很在乎開局和先機,回思過的那幾招,孟千姿覺得,要不是占唇典的巧,先狠抽了他一竿子,後頭勝負還真挺難說的。
再多就想不出來了,事情發生得太快,周遭又太黑。
孟千姿垂下眼簾,恰看到手上指甲縫裡泥水未清,之前做好的指甲也擦得一塌糊塗,不由心生煩躁:“那就到這吧,我也要洗洗睡了,不然明天精神不好。”
說著站起身,很明顯的逐客姿態。
孟勁鬆嗯了一聲,和辛辭一道轉身離開,但才剛走了兩步,身子突然僵了。
這動作變化挺明顯,連辛辭感覺到了,疑惑地轉頭看他。
重又轉回身時,孟勁鬆臉色發白,喉頭滾了又滾,說話的語調都變了:“千姿,你的金鈴呢?”
孟千姿低頭去看腰間。
那裡,本該掛著伏獸金鈴的地方,現如今,空空如也。
過了有兩三秒的功夫,孟千姿才抬頭,她當然不會慌的,她沒有這種姿態。
她說:“可能是打鬥的時候掉在那了,或者是被那人拽走了……”
忽然想到,孟勁鬆既然已經帶著柳冠國“細細篩過”那一帶了,那“掉在那”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而且金鈴的結扣很緊,沒大的外力,也不可能脫落。
“應該是被那人拽走了吧。”
她說得不鹹不淡,但孟勁鬆的頭皮都出汗了,自覺頭發裡蒸蒸騰騰,就快燒起來了:蜃珠隻是個錦上添花的玩意兒,收到了固然光彩,沒收到,也不見得會怎樣。但伏獸金鈴,那可是傳說中祖宗奶奶傳下來的,孤品,從古至今,隻此一條……
他覺得自己的膝蓋關節處發虛,就快撐不住上頭那些骨肉軀乾的重量了。
辛辭半張著嘴,他還不能透徹理解這事的嚴重性,但被孟勁鬆的情緒感染,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頓了頓,孟勁鬆勉強保持鎮定,還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沒事,我先跟山桂齋那頭通個氣……姑婆她們會想辦法,花多少錢都得弄回來,得安排人,人多好辦事……”
說到末了,語無倫次,隻知道急急往外走,這簍子太大,他不敢收拾,也沒法收拾,更不敢想象自己的這趟“重大失職”,會麵臨怎麼樣的責罰。
孟千姿說了句:“回來。”
孟勁鬆伸手搭住門把,回頭看她。
孟千姿沒立刻說話,她伸手拿起榻上那把帶穗子的小團扇,漫不經心遮住左眼,小指撥了撥下頭的穗子,眼簾略垂,複又掀起:“你先去給我造個假的。”
孟勁鬆沒聽懂,他覺得這話特彆玄幻。
孟千姿反而笑了:“怕什麼?天大的事情,有我兜著呢。那玩意兒,誰會貼上來看它是真是假?再說了,彆人拿著它也沒用,就是根金不金銅不銅的鏈子——掛在我身上的,才是伏獸金鈴,也隻有我能用它,我說它是,沒人會懷疑。”
辛辭結巴:“那……那真的金鈴,就這樣丟了,不找了?”
孟千姿沒好氣:“誰說不找了?明著沒丟,暗地裡想辦法安排人手去找不就得了?萬一過幾天找著了,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何必鬨得雞飛狗跳的。”
她坐回榻上,居然還能就這事給自己貼金:“再說了,幾位姑婆年紀都大了,出於孝順,也不該拿這種事去煩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