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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骨焚箱 尾魚 11305 字 10個月前

孫耀朝他壓了壓手:“我還沒講完,講完了你就知道了。”

“後來我們就想辦法,得衝到那輛車,開車跑,那個煉小哥,他身手好,假裝逃跑,幫我們聲東擊西,後來我們都上車了,就等他了,誰知道那個箭太快,唰一下,他也完了,死了。”

帳篷裡忽然安靜,孟千姿隻覺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嘴唇囁嚅了一下:“死了?”

其實當時沒死的,但後來必然是死了,所以,一口咬定死了就對了,這樣,自己的行為就好解釋了:“我看到的,一箭把人給貫穿了,我心說不能全陪葬啊,我就開車跑,結果其它人吼我停車,尤其是那個韋先生,他說他要下去……孟小姐,如果你們之後找到他們,要幫我解釋一下的,我當時,是真的想著把現有的人給救出去……”

孟千姿坐在輪椅上,隻覺得身子一會冷一會熱,聲音也飄飄的:“嗯……你繼續往下說。”

往下……

孫耀打了個寒噤。

“然後就開車,我本來就心慌,車裡人還在又吼又叫的,就在這個時候,車前方突然出現一個……”

他連咽了幾口唾沫,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怪物,孟小姐,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種的,像個螳螂,頭特彆大,脖子細,那個胳膊,有一般人兩倍長,腿也是,它就……蹲在那,我嚇……嚇瘋了,猛打方向盤,那兒路也不好,就翻車了……我這胳膊,就是翻車受的傷。”

“但還好,應該都傷得不重,大家夥都嚇著了,那個韋先生踹開了車門,我聽見神先生說,分頭跑,大家分頭跑,這樣,沒準還能跑掉個一個半個。”

當時,孫耀多了個心眼:如果黑暗中,這些人慌慌張張四散逃竄,對方一定會忙著去追,誰會猜到,還有人待在車裡呢?

所以他關掉了車裡的燈,應喝著吼了句:“快跑啊。”

然後伏在車內不動,還偷偷拽了件衣服,把自己的身體給遮住。

事實證明,他這舉措是對的,車裡的人都跑了,散向各個方向,隻留一輛翻倒的“空車”,誰也沒注意到,車裡還藏了個人。

孟千姿沒說話,她腦子裡有點亂,僅餘的那點兒氣力,隻夠她保持著姿態不倒。

冼瓊花看了她一眼,代她發問:“那你為什麼不一直待在車裡等救援呢?”

孫耀說:“我也想的啊,我想著,就這麼藏到天亮,反正也沒人發現我——可是,兩輛車不是相隔不遠嗎,過了會,我就聽到有人在砸那輛車……”

孟千姿突然反應過來,急急打斷他:“不對啊,江煉給我打過電話,打電話的時候,有人砸車的,他如果死了,怎麼給我打的電話?”

孫耀張口結舌,頓了頓才說:“那可能是,當時還沒死透?還想著打一通電話。”

也對,孟千姿又不說話了:那時候,江煉叫她“千姿”,聲音聽起來,是很虛弱。

孫耀定了定神:“我一看,原來那些人還會搜車,這誰還敢在車裡待啊?我就尋了個機會,偷偷跑出來,當時我看到,那個砸車的人,用繩子把三具屍體給係上,力氣很大,一馱三,像馱死狗似的……”

孟勁鬆咳嗽了一聲。

孫耀猜到是“死狗”這詞不雅:“就馱走了,三個人頭朝下吊著,都一動不動……我就知道這兩個是死了,至於其它人怎麼樣了,我就不清楚了,當時一片黑,對方上來就殺人,還有那麼可怕的怪東西……”

說到這兒,又打了個哆嗦:“我找了個石頭縫躲起來的,都沒敢出去,能撿回這條命,也算祖上積德了。”

沒什麼好聽的了,孟千姿拍了拍扶手,吩咐辛辭:“推我出去走走。”

辛辭應了一聲,推著輪椅出帳篷,冼瓊花想上來說些什麼,孟千姿拿手往外推:“七媽你彆跟來,誰都彆跟來。”

***

辛辭一路把孟千姿推出營地,但也不敢距離太遠,這種地方,還是離人近點安全。

其實這地麵,塊塊壘壘的,很難推,再加上三江源地帶,所謂的河流如帚,土壤水含量比彆處要大——隻推了這麼點距離,兩個椅輪上就都陷了淤泥雜草。

孟千姿忽然彎下腰,嘔吐起來。

那個幾天之前,還溫柔親吻她的人,被一箭射穿,然後,狗一樣被馱走了。

辛辭歎了口氣,上去給她摩背,說什麼呢,他覺得什麼都不說最好,有些時候,言語無力,況且人家當事人,未必想聽到什麼“節哀順變”之類的場麵話。

正摩順著,手腕忽然一緊,低頭看時,是孟千姿死死攥住了。

她緩緩抬頭,眼圈泛紅,但眼神裡頭,都是煞氣。

辛辭有點心慌:“千姿?”

孟千姿說了句:“我要報仇。”

那是,辛辭趕緊點頭:“是得報仇,這麼多人,大家不都在拚命找嗎?等找到了,有它們受的。”

“不要‘大家’,是我的事,那些人,不管幾個,應該死在我手裡,才對。”

辛辭沒聽懂:“是,你想親手報仇,也是……沒錯的。但你現在不能走路啊。”

孟千姿糾正他:“不是不能走路,是走路腿疼而已。”

***

當天,孟千姿沒有繼續趕路。

她這心情,冼瓊花大致了解,也沒催她,隻是晚飯後,拉著她說了一回話。

無非是什麼事已至此、要著力於眼前等等,讓她意外的是,孟千姿的情形要比她想的要好,一直點頭,末了還反過來讓她放心,說自己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冼瓊花大是欣慰。

隻是這欣慰裡,總摻了那麼一絲不對勁,晚上睡下之後,越想越蹊蹺,又披上衣服過來。

到了帳篷口,猶豫了一下,思忖著自己是不是疑神疑鬼,正遲疑間,有個腦袋鬼祟地探了出來,似是要望風,恰和冼瓊花四目相對。

這是辛辭。

辛辭沒提防會見到她,那臉色如見了鬼,“媽呀”一聲,急退回去。

這一下,正坐實了冼瓊花的懷疑,她一個箭步衝了進去,一眼就看見孟千姿站在當地,勁裝束發,正將山鬼籮筐背上後背。

看到冼瓊花時,她也愣了一下。

冼瓊花腦子裡嗡嗡的,下意識問了句:“姿姐兒,你怎麼站起來了?”

話未說完,目光在帳篷裡急掃,一下子就看見了幾個空的、扔在地上的藥劑瓶,其中一個瓶口,還插著注射針。

冼瓊花一下子明白過來,瞬間變了臉色:“你瘋了嗎?你注射這麼多,它隻會讓你對疼痛沒感覺,不是讓你愈合——你這樣走出去,你的腿會廢的,是誰?是不是辛辭幫你去偷藥的?”

辛辭本來就已經心慌得不行了,又聽到自己被點名,嚇得一個激靈。

孟千姿反輕輕笑了,問她:“腿廢了又怎麼了?江煉都已經死了,我就廢條腿,廢了腿,還不配坐王座了嗎?”

又指辛辭:“我讓他去拿的,你要罰他,等我回來了再說。”

說著就要往外走,冼瓊花又急又氣,一個箭步上來,擋在孟千姿麵前。

說實在的,七個媽和孟千姿的關係很微妙,孟千姿不強硬時,是七個媽占上風,但她一旦強硬,還真拿她沒轍。

冼瓊花儘量平複情緒:“姿姐兒,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知道你難過,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這麼多人,都是為這事忙的,急不得,更不能一個人去涉險。你連對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這不是去找死嗎?”

孟千姿說:“我不需要知道它們是誰,我隻需要它們死在我手上就行了。我也不難過,等我了結了這事,找回了江煉的屍骨,我再難過也不遲。”

冼瓊花腦子裡一團亂,隻覺得自己口拙嘴笨,脫口說了句:“你身份不一樣,要想想自己的責任……”

孟千姿笑:“一個坐王座的,連自己愛人死了都沒點動作,也好意思談責任。”

她搡開冼瓊花,又要往外走,冼瓊花回過神來:“姿姐兒,你至少帶上人!”

孟千姿回頭看她:“七媽你還不懂嗎,這是我自己的事,我就想親手做這件事,每個環節,都是我親手做,不要彆人經手。”

冼瓊花盯著她看,看著看著,終於服軟,說了句:“那你至少,帶上槍。”

孟千姿笑起來,說了句:“你問辛辭。”

說完,簾門一掀,就出去了。

冼瓊花一顆心狂跳,看晃動不止的門簾,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又驚訝於自己居然能放她出去,過了會,她忽然想起那句“你問辛辭”,於是轉頭看辛辭。

辛辭小心翼翼比劃了個“耶”的手勢,冼瓊花怒意又起:你還耶!你很得意是嗎?

就聽辛辭誠惶誠恐說了句:“兩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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