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姿說他:“人家是雪雞,習慣了住高海拔區,你那花花世界,不適合它。”
江煉說:“懂,它是山生山養的,昆侖山才是它的家。這世上,中道相逢,太多喜歡的人和物了,有緣就行,記住就好……哎,我給你起個名吧。”
他想了想:“好了,你從此就跟我姓吧,就叫……”
他湊近雪雞的小腦袋邊,耳語般說了幾個字。
然後直起身子,一臉滿足:“好了,以後就叫這個名字。”
孟千姿莫名其妙:“叫什麼名啊?”
江煉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神棍在不遠處激動地大叫:“是龍骨,就是龍骨,這些龍骨是我凍的!”
***
臥槽,江煉轉頭看他,真是槽多無口。
他實在沒忍住:“彭祖是你,況祖也是你,石蟲子不動你,你還懷疑自己是山鬼,現在龍骨又成你凍的了,你是電,你是光,你是那唯一的神話啊?”
孟千姿噗嗤一聲,笑得肚子都疼了,連雪雞都連扇了好幾下翅膀湊熱鬨。
神棍委屈:“這又不賴我,我突然……就有了這感覺啊,哎,小煉煉,有刀嗎?刀借我用一下。”
江煉拔出匕首,神棍看了看,嫌小,搖了搖頭,自己解下背包,從裡頭抽出一柄折疊的馬刀來。
很顯然,是出發之前,從陶恬那兒領的,真不懂他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領這麼多齊全的裝備乾嘛——因為免費,就往死裡領?
神棍操刀在龍身上用力刮擦,一處刮完了,又去到另一處,冰屑霜粒沿途撲簌簌落下,他沒什麼體力,乾了一會就喘得不行:“小煉煉,你彆看著啊,你倒是過來幫忙啊。”
江煉應了一聲,正待起身,忽然想起了什麼,把背包拿過來,拉開拉鏈:“吃東西嗎?”
孟千姿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包:“我有,不想吃,吃膩味了。”
江煉嗯了一聲,又把自己的包拉好:“那你彆翻我的包啊,我的包裡,除了能量棒,絕對沒有彆的。”
說完了,還把自己的包往遠處推了又推。
起身時,又鄭重強調了一次:“彆翻啊,絕對沒東西。”
他攥了匕首在手,幫著神棍一起磋磨,他的動作就要快多了,砍瓜切菜般一陣哢嚓哢嚓,然後抬眼看孟千姿。
她已經抓過了他的背包,正伸手在裡頭翻揀。
江煉忍住笑,低頭繼續磋磨,過了會,聽到嘎吱嘎吱的咬嚼聲。
這嚼得,是不是也忒挑釁了點?江煉斜乜了眼看過去,孟千姿正等著這一刻,見他看過來,不緊不慢,拈了好幾片鍋巴,一起塞進嘴裡。
鍋巴掉屑,惹得邊上的雪雞一陣興奮,溜前跑後地在地上猛啄。
行吧,他辛苦攢下的口糧,給了她,還有剛隨他姓的江鵲橋,好歹沒便宜外人。
***
刮擦得差不多了,冰龍內的骨頭脈絡清晰可見。
大概有接近二十塊,形狀……很難描畫,反正誰也沒真正見過龍骨,不過排布得很有規律,是依著龍身盤曲的走向、每隔一段距離就列上一塊的。
神棍咽了口唾沫:“拿……拿出來,小煉煉,把它們都弄出來。”
大部分龍骨都還凍在堅冰深處,最方便下手的是孟千姿拿噴火器噴燒過的那一處——拿捏得很巧,既燒去了大部分的覆冰,又沒有燒著龍骨。
清理完周邊之後,神棍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江煉喝止他:“這東西,你彆亂摸吧?萬一上頭有上古的病毒、寄生蟲什麼的……”
一句話提醒了神棍,他趕緊縮回手。
兩人從背包裡取出膠皮手套戴上,還嫌不夠,又拿了馬刀和刀鞘當“鑷子”,這才屏住呼吸,把第一塊龍骨取了出來。
孟千姿反正是看客,取出的龍骨就交由她看管,她湊上去瞧了好一會,很想上手去摸,又忍住了,頓了頓,問忙著取第二塊的兩人:“我能留一塊做紀念嗎?”
江煉奇道:“你要這個乾什麼?”
很難理解嗎?孟千姿也奇怪:“紀念品啊,什麼黃金礦石呢我就不在乎,但龍骨,在家裡擺一塊很有麵子的。二十多塊呢,隻留下來焚一口箱子,肯定用不完,給我一塊怎麼了,還有鳳凰翎,也給我留一根,我帶回去供起來。”
說話間,第二塊龍骨也已經起了出來,江煉轉戰第三處,神棍則照舊以馬刀和刀鞘做鑷,夾著龍骨往這走,快到跟前時,雪雞礙事,也不知道忽然竄出去啄什麼,神棍眼前一花,還以為是自己落腳要踩著它,慌得一個趔趄,手上一晃,那塊龍骨就跌落下來。
孟千姿剛把一塊鍋巴送進嘴裡,忽見有東西跌落,想也不想,一把抄住。
抄住了之後,才發現是被懷疑粘帶了上古“病毒”和“寄生蟲”的龍骨。
身側一下子安靜下來,神棍臉色都白了:“孟小姐,你,你……摸它了?”
江煉也慌了,手扶住殘破的龍身,掌心一片冰涼,連雪雞都瞪大了眼睛、奓起了毛。
孟千姿促狹心起,很想現場表演個呼吸急促、雙目翻白,嚇兩人一把,但見他們已經是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了,又覺得好笑。
她抬起手:“沒什麼啊,什麼事都沒有,骨頭有什麼好怕的,還是凍在冰裡的——閻羅還摸過龍骨殘片呢,不也好端端的麼……咦……”
江煉聽她前半截說得在理,本來心已經放下了,又被她這一聲“咦”驚得頭皮發麻:“怎麼了?”
孟千姿低下頭,伸手過去,慢慢摸撚那骨麵:“這上頭好像有字……又不像字,好奇怪啊,明明看著是平的,但是有凹陷。”
神棍的心劇烈跳起來,說話的聲音都抖了:“什……什麼字?孟小姐,你……你能寫下來嗎?”
孟千姿拿手反複摩挲了幾次,從背包裡抽出感光岩筆,在身側的石麵上原樣謄出。
神棍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難怪她說好像是字,又不像字。
一短一長,兩條相交但不錯頭的怪異的線,那是個甲骨文的“刀”字。
巴梅法師的那句話,忽然又回蕩在耳邊。
——眼睛會受蒙蔽,但手會幫你認出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