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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骨焚箱 尾魚 8185 字 10個月前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一聲響亮的:“喝……多……咯……”

什麼意思?他喝多了,才會做這樣的夢嗎?

又是一聲嘹亮的“嗬……哆……囉”。

江煉一下子驚醒了。

窗外有蒙蒙亮白,天亮了。

所以剛剛那是……雞叫?但江鵲橋不是一直走“哦哦哦”路線的嗎?再說了,鵲橋一直叫得很婉約,不會這麼中氣十足氣吞山海……

又一聲雞叫過後,韋彪不耐地歎氣,況美盈則把腦袋縮進睡袋裡、喃喃抱怨著哪家的雞這麼沒眼色,隻有神棍,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怔了兩秒之後,他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是我們解放啊”,就扯過外套,連滾帶爬,像是滾下床去的,緊接著,又滾出了屋。

解放?神棍曾經提過的,勇鬥凶簡的山雞曹解放?

江煉一陣好奇,也沒了睡意,外套一裹,麻利地下床跟了出來,才剛出門,就聽見神棍的慘叫,緊接著,就是絕望的控訴:“我們解放,怎麼胖成這樣了?”

其時,有一部分山戶已經起床了,正在門前帳口洗漱,西北早間多霧,淡淡的霧氣籠罩著氈房和大小帳篷,也彌漫上路麵。

來客就是來客,自帶行塵,和住客的安穩截然不同,江煉一眼就把這新到的車和人都儘收眼底。

車是老車型,黑色的悍馬h2,風塵仆仆,滄桑中粘一點霧的濡濕,車頂橫列了一排狩獵燈,但在這細霧裡,並不咄咄逼人,反像安靜的眼睛。

駕駛座上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約莫三十來歲,身型極掛衣服,一件普通的黑色夾克到了他身上,登時有型有款,人明明是在笑的,但極偶爾的瞬間,目光會忽然晦暗銳利。

這人大概是羅韌。

羅韌關上車門,並沒有抬頭看誰,隻是一條手臂下意識抬起,後頭剛下來的一個正穿外套的年輕女人,便很自然地靠了過去,剛好被他圈摟住。

這應該是梅花九娘的關門弟子,木代,溫柔秀氣,纖纖弱弱,一點也不像身具上乘功夫。

羅韌轉頭看時,大概是覺得木代衣服沒扣好,於是縮回手,很細心地幫她扣攏領口。

江煉有點羨慕:得要很熟很契合,才能培養得出這種自然到幾乎會被人忽略的默契吧,他和千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展到這樣,不去言愛,但舉手投足時滿溢。

車子的另一側,也站著一對男女,年紀看不大出來,估計都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間,女的一身紅色羽絨衣,臉龐圓潤,眉眼是很傳統的那種漂亮,男的身形挺拔修長,氣質偏文藝,又帶點浪蕩不羈。

這多半是神棍極想撮合、但一直無從下手的炎紅砂和一萬三了,聽說一萬三也姓江,跟他五百年前是一家——果如神棍說的那樣,這兩人之間氣場有點彆扭,明明很登對,不當情侶可惜,但當了……好像又跟大眾意義上柔情蜜意的情侶相去甚遠。

不過,最吸引江煉眼球的,還是走在最前頭的那個胖子。

這胖子三十多歲,油光滿麵,體型富態,一身名牌,那架勢,活像前來開發大西北的暴發戶,就是他亮著嗓子接了神棍的話茬:“棍哥,它能不胖嗎?作為一隻中年男雞……”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這稱呼怪怪的,又臨時修正了一下:“……中年雄性山雞,不健身不進取,沒有危機意識,整天和一群鳳子嶺的鄉下山雞妹子混在一起,沉迷女色,它能有什麼前途?”

神棍痛心地蹲下身子。

直到這個時候,江煉才看到,神棍麵前,有隻肥嘟嘟的山雞,毛羽極鮮豔油亮,雞和人一樣,都有適合自己的位置,在他看來,這雞很適合下鍋。

神棍怒其不爭:“解放,你當初也英俊過,看看現在,你這脖子粗的,掛雞牌都嫌勒,你就這樣自暴自棄了?”

曹解放輕蔑地看了神棍一眼,挪著步子,支撐著肉嘟嘟的身體,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看來,這是一隻高傲的雞,沒顏值可以、沒身材也淡然,但斷不能沒有架子。

神棍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那胖子:“曹胖胖,怎麼把解放帶來了?你們不同路啊。”

這五個長住麗江,但曹解放早歸隱山林、落戶函穀關的鳳子嶺了,一南一北,山長水遠。

曹嚴華伸手捋了捋即便長途跋涉、但依然一絲不亂的發型:“當年收凶簡,解放也是出過力的,現在你跟我們說要徹底了結了,這曆史性的時刻,還能不帶解放一道經曆?”

說話間,一陣急促的“哦哦哦”聲由遠及近。

江煉回頭看,原來是江鵲橋,正一溜小跑著下坡,估計是聽到動靜,尤其是有同類的動靜,按捺不住,跑出來瞧熱鬨,它跟一乾人不熟,於是直奔江煉,到江煉腳邊時,也不知道是不是怯生,反常地把身體藏在江煉的褲管後,隻羞澀地探了個腦袋出來。

羅韌一行倒沒太在意江煉,把他當成了看熱鬨的山戶,倒是曹解放,忽然一改之前的鬆垮,脖子昂起來了,身子挺起來了,連目光都淩厲起來了,愣是從中年發福的身軀中,努力挺出了一絲早年的英俊風采。

***

羅韌幾個人,都不是喜歡到處結交的,神棍知道他們的性子,也不打算主動把他們引見給山戶,再說了,時間還早,孟千姿她們還都沒起床呢。

不過,他估摸著,山戶會主動來拜訪的:山戶不是喜歡結交有本事的人嗎,而且,段文希和梅花九娘有舊,四舍五入,就是孟千姿和木代有舊,雙方怎麼著都會見個麵的。

三重蓮瓣,身份到底不同,山戶們很快騰出一間小氈房給神棍做會客室。

江煉沒跟進去,人家老友見麵,他在邊上杵著算個什麼事兒?

不過,他從氈房邊經過時,下意識停了會。

聽到裡頭笑語不絕。

聽到曹嚴華說:“棍哥,真要收啊?這幾年,它讓我身強體壯,力大無窮,壁虎遊牆都遊得賊溜快,我跟它處出感情來了,哎呦真要分彆,我怪舍不得的。”

一萬三哼了一聲:“曹兄,你這是什麼心理?凶簡給你點好處,你就跟它講感情了?我們中要是出個叛徒,是你沒跑了。”

羅韌說:“還是應該收,老在我們身體裡,始終不是好事。”

炎紅砂咯咯笑:“當然應該收,不然木代跟你,孩子都不敢生,我這乾媽做的,有名無實啊。”

……

再然後,門簾放下,氈門帶起,裡頭的聲音,就再也聽不到了。

江煉繞過氈房,一路走到坡上,撿了塊石頭坐下,看漸漸散去的薄霧,也看那個緊閉了房門的氈房。

他覺得怪羨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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