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 詭道也。
此時此刻,伴著黑夜月光,頂著槍火和白霧, 華天鳴及其想將這句話送給旁邊山石上瞄準準星的瑞亞學妹。
真是活這麼大,從沒見過幺蛾子這麼多的妹子。
剛才燃爆血管的葡萄夜光彈也就算了, 這會竟然還能在照明的三秒內再一次記住將近十個火力點, 同時,快速下達對接密語:
“各位學姐學長,我也不托大。”
“剛才的火力點我都記住了。”
“發令,我們一起打。”
瑞亞深吸一口氣, 煙青色的瞳孔望著準鏡中黑暗的牆頭,堅定道:
“請記住,我喊左,實際就為右。”
“右邊亦然。”
——這自然,是為了防止對家聽到聲音而變換位置,借此逃命。
那就把他們搞蒙。
於是就上演了一出’黑暗中對家沒長眼我方長眼‘的奇特戲碼——
“左邊第一道牆頭!”
瑞亞舉手高喊一聲,周圍幾個機槍手齊齊朝右邊轉向, 防禦牆內,左邊一陣轟隆隆手忙腳亂聲, 己方槍火齊發, 衝著右牆頭一通火力狂飆——
空空空一陣亂聲,牆壁被射踏, 兩個大五生頭朝下栽下牆頭。
騏菱抬槍, 吹聲口哨:”呦, 這分數歸到我頭上了。“
華天鳴盯著瑞亞的手臂調轉槍口,肩膀頂了一下老搭檔:“恭喜啊菱子。”
二道指令來的迅速,“右邊二三道牆!有四個!”瑞亞喝道,彎腰壓低身體,端起狙擊槍從山石後走了出來,扣動扳機。
身後火力默契跟上,防禦牆內大五再次被下一城。
尤可趴在地上,抬頭看著瑞亞已經全部離開掩體,跑機動,很忠實的旅行機槍手職責,脫掉手臂上銀色臂護具機甲,爬起來跟在瑞亞身後,給她掩護射擊。
“學妹,小心。”尤可高聲道。
“…”
瑞亞沒回頭,比了一個放心的手勢。
華天鳴看著尤可亦步亦趨的樣子,心中唏噓這兩個人可真是配合默契。
防禦牆內,大五生振作的速度極快,卻依然沒有快的過對麵子彈的速度。
一片片陣亡光膜覆蓋了地麵,化作金色的光芒映亮了一片夜空。
“…”
張透拚命的掙紮,手腳並用,摔下牆來也依舊是立刻抓住了牆根,連滾帶爬將自己揉進了掩體覆蓋範圍。
目盲讓他看不見月光,隻聽得見自己喘氣的聲音。
傳訊器的嘀嘀聲越來越近。
[恭喜…請再接再厲]
這是屬於勝者的聲音。
像是踏在濕潤土壤上的膠鞋,若有若無的聲音,步步緊逼。
“…”
該死。
張透眼角滲血,劇烈的感官刺激化作頭痛,幾乎要炸裂他的顱骨——
他嘶嘶的捯氣,手掌在地上胡亂摸索,抓住了槍柄,忍著刺痛睜開眼裂,卻被冰冷的槍管頂住了額頭。
“…“
瑞亞半跪在地上,烏黑的槍口貼在張透的眉心。
“…”
張透笑了笑,緩慢的舉起了雙手,表示屈服。
“來吧來吧,”大五生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道,麵部表情輕鬆不緊迫,月光下看起來有點獻祭感,“讓我來認識一下,設計坑了我這麼多隊友的後輩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的視力沒有完全恢複,月光淡薄能見度也不夠,張透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半跪在他麵前,分不清男女,索性不再糾纏,利索道:
“張透,落雁97屆畢業生,機甲係。“
張透道,緊盯著視野中那個灰色的人影。
人影動了動,笑了一聲。
“瑞亞,落雁99屆,大三生。”
瑞亞笑道,動動扳機,金屬槍口在男生額頭皮膚上遊移。
“對不住啊,張透學長,趙麗萍學姐到底還是被斃在了我手裡。“
張透:“…”
張透沒忍住,臥槽一聲,差點罵人。
我早就該想到,早就該想到!大五生氣的七竅生煙,大三生能有多厲害,怎麼可能幾個小時內遇到兩個小妖怪?
合著,本來就是一個人?!
張透悔得恨不得以頭搶地。
尤可在身後看著直係學長愧悔的樣子,有點心軟,拉拉瑞亞的袖子示意她得饒人處且饒人。
華天鳴冷眼旁觀嗬了一聲,低聲道:“尤可啊,我算是知道為什麼你天賦那麼好,怎麼才勉勉強強站在係第十了。“
“心太軟,這能行?“
“本來這幫子大五是我們的盟友,是他們先反水的。“華天鳴不留情麵的指出一個小時前大五生占了防禦工事朝他們射擊的事實。
尤可歎了口氣,叉腰沒說話。
張透倒是笑了起來:“看來這位學弟是半道加入啊,不知道吧,第一層的時候,哎呀,“大五生搖頭,循聲指了指瑞亞尤可,麵色譏誚,”這兩個人把我們耍的團團轉啊。“
華天鳴:“…”
張透直視著瑞亞,心理戰道:“是你們最開始反水的。”
——偷我們的飛船,把學姐當作人質。
“那是你們根本就沒有誠心結盟。”瑞亞鼓了鼓臉頰。
“放屁!”
“你要是有誠意,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清楚,你們知道第一層的主本地圖呢?”瑞亞揭人傷疤道。
“更何況之後,張學長還暗搓搓的聯合趙凱越學長打算圍剿我們,是吧?”
張透一哽,覺得自己秒秒鐘落下風,噓道:
“但背叛就是背叛。”
“我們那些行為,明麵上都可以解釋為,暫時同盟間的磨合。”
這話說的張透自己都快聽不下去了。
瑞亞不上套,拉開槍栓,嗤了一聲:“說的好像,我表明身份前,學長知道剛才樹林裡打對家的是我們一樣。”
張透:“…”
瑞亞:“結果你們不還是背叛的如此順手?”
“技不如人就認輸,打什麼心理戰?”
“還是說,學長覺得我是個很女孩子的人?”
張透:“…”
什麼叫很女孩子?
“…”
半晌,張透睜著恢複清明的雙眼直視瑞亞,刺聲道:“既然如此,怎麼還不動手?”
瑞亞鬆鬆胳膊,槍口晃了又晃,弄的人心怦怦跳。
張透咽了咽口水。
瑞亞忽然開口問道:“我最後問一句,學長是真的沒有主本地圖嗎?”
張透:“…”
張透哭笑不得,剛才裝出來的卑鄙嘴臉消失殆儘,道:“你真的假的,我要是知道地圖,第二層會混到跟你們搶食兒嗎?”
“…”
瑞亞點頭,表示接受這個解釋。
“那副本地圖呢?”瑞亞不死心的追問。
張透:“…”
張透歎氣:“學妹你可真是對外掛這個東西執念很深啊。”
“…”瑞亞期待的望著他。
“然而我還是不知道。”大五生笑道。
瑞亞:“…”
瑞亞動動手指:“學長再見。”
尤可看著金色的光膜覆蓋張透的臉,歎了口氣,張透挑眉一笑,衝著瑞亞做口型:
[我在雁南廣場等你們倆]
瑞亞很恭敬的蹲下,手掌伸進光膜中合上張透的眼睛:“好走,不送。”
張透:“…”
草,老子不是真的死了啊!
有種你給我等著!
和華天鳴騏菱兩人的告彆很順利,此二人皆十分滿意,出來打了一場野戰,一頭熱汗酣暢淋漓不說,積分也是飆升。
華天鳴拍著自己的傳訊器,表示被瑞亞擠兌過仇的都一筆勾銷啦。
瑞亞:那還真是感謝學長寬宏大量。
尤可在一旁擦拭機槍,清點收繳的裝備,西嶺雪蹲在山石上,望著華天鳴走遠的身影,欲言又止,幾分哀怨幾分惱恨。
“命裡有時終須有。”尤可拍拍她的肩膀。
瑞亞回來就看到西嶺雪和尤可苦笑對詞,結果卡殼對不上來的樣子,便啟口道:
“——命裡無時莫強求。”
西嶺雪:“…”
西嶺雪:“學妹,我並不是真的想聽到後半句。”
尤可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盯著瑞亞,道:“你可真像個建模係,文辭典故一套一套的。”
瑞亞攤手,道:“走吧,挖葡萄去。”
“鏖戰一夜,不餓嗎?”
…
…
之後將近一天的時間,都沒有遇到大的險情,最危險也不過是一幫子好運氣的大三生摸進了葡萄園,被尤可開重木倉槍滅掉了。
馬上要到4時時間限製了,三人聚在來時的海岸邊,踩著白沙灘戲水看風景。
聽著尤可傳訊器嘀嘀嘀的聲音,瑞亞才後知後覺的敲手掌:
“哎呀。”
“…”
尤可低頭點了幾下傳訊器,問道:
“怎麼了?”
瑞亞緩慢轉頭,“我忘記把傳訊器靜音調回來了。”
尤可:“…”
尤可翻翻眼睛,不想理她。
瑞亞有樣學樣,點開傳訊器,看了成績頁麵之後,一瞬沉默。
隻見上麵一連串的喜報,最後一個排名震撼人心。
“…”
西嶺雪眨巴著眼睛,看瑞亞半天沒說話,戳她:“怎麼樣?”
瑞亞:“…”
瑞亞誠實地說:“我出現在排名前兩頁上了。”
西嶺雪:“…”
一頁五十個人。
前兩頁,那不就是???
“葡萄田裡那些大五前輩們…還真值錢啊。”瑞亞唏噓道。
西嶺雪:“…”
秀,你使勁秀。
糊你一臉。
4時時間一到,一股龐大的精神力從高空掃下,猶如雪崩海嘯,流星雨落,置身其中,一種不可匹敵戰勝之感充斥心間。
瑞亞緊了緊身上的幾杆槍,背包裡有充實的物資,和其餘兩人對視一眼,各自點頭。
頃刻間,天地幡然變換——
白霧迷蒙的海灘瞬間消失,純淨的藍天褪色成了肮臟的灰黃色。
工業的灰金色從天際蔓延,鋪陳在眼前,破舊倒塌的樓房破敗在路兩旁,原本筆直的公路被割裂的斷續,詭異反物理。
好一派荒蕪城市的盛景。
空洞感彌漫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毛孔。
一隻禿鷲飛過,黑色的身影盤旋。
無人聲,無人影。
尤可眯了眯眼睛,哪來的禿鷲?
風中有著濃臭的機油味,帶著怪異的腥氣,像是風乾的血液和內臟。
“…”
西嶺雪皺著眉頭捂了捂鼻子,甕聲甕氣道:”好難聞,我要吐了。“
尤可也在臉前扇了扇,看著空無一人的周圍,麵色難看,道:“這第三層到底是進化史那一段?“
他看了一眼最前麵的瑞亞,想起來學妹信誓旦旦說的——
農耕文明過後是機械文明。
機械文明,就,就這麼破敗,這種衰樣?
“…”
尤可覺得自己無法理解古早地球人的腦回路。
狂風卷起沙塵,撲的人灰頭土臉,尤可拍拍瑞亞的肩膀,道:“女孩子彆頂在前麵了,到我後麵來。“
說著,將槍端起來,卻被瑞亞抓住了手,製止了接下來的動作。
尤可:“…“
他發覺瑞亞的手冷的嚇人。
“怎麼了?“尤可拍拍瑞亞的手,關切道。
“…”
瑞亞沒說話,搖搖頭,站在最前麵的女生讓後麵兩人無法窺見她的表情。
所以他們也就不會看見此刻她臉色怪異的樣子。
這城市,這段進化史。
她認識。
她刻骨銘心。
“…”
瑞亞心中嗤笑自己。
沒想到猜錯了,第三層根本不是什麼狗屁機械文明時期。
剛開始還想著說不準是第一次工業革命呢。
結果呢。
“…竟然是末世。’瑞亞笑道,伸手拍拍自己的臉。
尤可聽著她打自己力氣那麼大,沒忍住,拉開了她的手。
瑞亞深吸一口氣,轉過臉來,已然是麵色一派平靜:
“不好意思學長,前麵我預測錯了。”
“第三層不是機械文明。”
她頓了頓,道:
“是大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