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就這麼圍觀阿諾的“中介”工作,圍觀了整整一個上午。還是在與空曠的教堂形成共鳴的管風琴突然發來一聲轟然之音後,才把他從這種玄妙的放空狀態中喚醒。
三百年來,路德維希一直、一直在奔跑,他完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兒時目標,超過了賽道上看見的每一個競爭對手,卻好像始終到不了終點。因為從沒有人教過他該如何停下,也因為他曾很認真的覺得這就是他的快樂。永遠在渴望,永遠在追逐,永遠得不到滿足。
但是在三百年後的今天,一個平平無奇的早上,光明精靈阿諾突然讓他意識到了,放鬆下來的快樂。
就像一個筋疲力儘的旅人,終於躺到了柔軟的床上,如墜雲端,愜意舒展,從骨頭酥到了靈魂。他從沒有想到原來無所事事,隻看著一個人都能看出這麼多的樂趣,讓他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或者說根本沒有感受過的暢然。
而那個躺平開擺的精靈,正是砸響管風琴,發出了巨大動靜的“罪魁禍首”。阿諾茫然無措的坐在鍵盤前,像極了闖禍後反而自己先嚇了一大跳的小貓咪。
他說:“我——隻——是——想——試——試——踏——板。”
學校教堂新換了一架足有三層樓高的碩大管風琴,幾百根長短不一、粗細不同的金屬鳴管,就像是組成了一排百年水杉。據說是由海族頂尖的藝術大師,用最新的煉金術工藝打造,阿諾的精靈天賦讓他對一切樂器都天然帶著好感與好奇。
阿諾隻是沒想到它會這麼敏感,都沒有用力,隻是稍稍碰了一下,就發出了如此氣勢恢宏的聲音。幸好,在送走了今天最後一個信眾後,教堂裡隻剩下了他和路德兩人,不然就丟臉丟大了。
二神職人員聽到這樣異常的動靜,肯定很快就要過來……
“為什麼不乾脆彈首管風琴曲呢?”路德維希為反應遲鈍的精靈朋友建議,“《守誓河女王如是說》怎麼樣?那是我很喜歡的樂譜。”
這裡的“守誓河女王”說的是亡靈族的先代女王,阿諾的姐姐薩拉曼德也是由於一些特殊的原因,才在機緣巧合之下繼承了它。阿諾自然是會彈的,但他罕見的先一步get到了朋友路德會這麼建議的原因,他隻是覺得他會喜歡。
所以,阿諾選擇彈奏了一首更為神秘輕柔的《在攝政街的街道》,那是每一個魔族從小都一定會接觸到的音樂,不一定喜歡,卻一定能讓他們想起家鄉。
在暮色的搖曳中,整條攝政街都被籠罩在了難得溫情之中。
寬闊的大道兩旁商鋪林立,上個紀元古典的建築風格中,又不失當下的流行。紳士淑女們享受著購物帶來的樂趣,嬉笑的孩童追逐過弧度圓滑的彎道,仿佛每一個魔都沒有任何煩惱。
至少路德維希從宣傳畫裡看到的是那樣。那是他為數不多的童年快樂回憶之一,也是他少數能夠理解的來自音樂的魅力。阿諾靈動的雙手在高低不同的三層鍵盤上來回翻飛,就像是那年他在街道上看見的蝴蝶,閃著寶石一般的色彩。
一曲結束,後麵進來的幾個神職人員都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總執事約書亞更是誇張詠唱:“噢,我完美的神眷者閣下,還有什麼是您不會的呢?”
阿諾認真的想了一下,好像還真的沒有。
不管是音樂、繪畫,還是騎馬、射箭,甚至是刺繡,他也……
“刺繡?”路德維希不得不在回程的馬車上,稍稍打斷了一下自己的精靈朋友,“你們精靈還學刺繡的?”
阿諾點點頭,想要直接把自己小時候的記憶拿出來給路德看,但是卻被阻止了。用魔法提取那麼久以前的事,多少會有些損傷神經。提取任何人記憶都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路德維希,此時卻表示,他更喜歡聽阿諾說話:“我們有一個中午的時間,你可以慢慢說。”
阿諾……
也挺想自己講的。他並不是一個天生沉默寡言的人,雖然也不是那種特彆活潑的,但再普通的人也會偶爾有一些傾訴欲啊。但他這輩子的說話節奏,注定了他大概很難暢所欲言。直至他遇到了路德維希。
這真的是一個很有耐心的魔。
阿諾稍微走了一下神後才開始解釋,在她姐跟著精靈大臣學習如何處理政務時,他就像大多數人類公主、貴族小姐一樣,被大長老安排了很多打發時間的興趣愛好。刺繡便是其中之一,大長老說,每個出身好、有教養的男精靈,都該這麼“秀外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