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下午的依蕾托藝術館之旅,一開始還算愉快。
因為他雖然看不懂藝術,但他諳熟一套藝術品賞析公式:我看到了什麼,創作者都做了什麼,以及我對作品的個人感受。簡單來說就是:描述+分析+評價。其實挺小兒科的,是阿諾上輩子隔壁樓一家開基礎繪畫入門的老師教的。
隻是對於這輩子的阿諾來說,這些就足夠用了。實在不行,旁邊還有三長老和布拉赫侯爵救場。
海族那邊的波呂諾厄、奧托諾厄兩大家族各派了一個代表,一男一女,都把魚尾變成了雙腿,穿的服飾非常海族,波光粼粼的。其中的女人魚信奉光明神,對阿諾這個神眷者不可謂不熱情。兩邊相處自然十分愉快。
阿諾甚至懷疑這也在五長老布蘭切特的計劃之內,神眷者這張牌在各族都吃得開,畢竟光明神的信徒基數是全法爾瑞斯最大的。
直至……
他們來到了發放主教夾餅的環節。
主教夾餅一般是一整塊的長方體,黃白相間,灑滿了糖霜與奶油,然後會像切提拉米蘇一樣,切成一塊一塊地再分發。阿諾對著鏡頭切下了第一刀,確定了記者有素材可發,後麵就會由魔法代勞,點心們被切片分裝,盛放到了一個個透明的盒子裡,盒子外的緞帶還會自動係上一個好看的蝴蝶結。
一切都是那麼完美順利,阿諾甚至已經在心裡開始計算,離晚上的會餐還有多久,他能趁機休息多長時間。
他真的愛死了這種忙裡偷閒的感覺,刺激!
阿諾等人如今需要做的,僅僅是把點心盒送到排隊領取主教夾餅的民眾手中。這是精靈族各種活動上總會有的一環,誰都可以來領,發完即止,寓意著與大家一同分享甜蜜。阿諾早就是熟練工了,他平時也很喜歡參與,小時候還排隊拿過他姐姐發放的檸檬撻。
隻要是今天路過藝術館的精靈看到了,都會來參與一下,靦腆的會說聲謝謝,健談的則會和長老聊兩句天氣或者六族大比。
總之就是一股舉村歡慶的奇妙氣氛。
精靈族人口真的不多,好像誰都能和誰扯上關係,指不定哪個平平無奇在公園遛彎的大媽大爺,就是長老曾經的老師、朋友、前對象。
偏偏旁邊的兩個海族,在麵對來領取點心的精靈時,表現出了一種很難形容的違和感。如果說堅持優雅的萊澳妮絲大師,是一種反差萌,那這兩條人魚就是說不上來的高高在上,總好像在裝腔作勢地施舍什麼,阿諾一開始都以為是自己多心了。
直至一個半精靈小姑娘,在被人族母親和精靈父親領著過來時,阿諾才確定了。
可愛的精靈小淑女大概隻有阿諾的小腿高,說話都不怎麼利索,卻先學會了把她認為最美麗的花,送給遠道而來的海族客人。辛苦他們站在這裡為大家送點心。
但兩個之前在藝術館裡,還表現出了足夠多的學識與涵養的人魚,在麵對尖耳朵小朋友送上來的鮮花時,嫌棄卻達到了頂峰。連裝都懶得裝了,不僅看也沒看她一眼,還趕忙就從身後仆從的手上抽過白色的方巾,當場擦拭了起來。
動作幅度之大,不了解的大概會以為他們剛剛接觸到了什麼病毒。其中的男人魚還低聲咒罵了句:“這些該死的賤民。”
阿諾:……你說什麼?
阿諾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不是,因為小半精靈的父母臉上已經浮現出了極大的憤怒。精靈父親抱起孩子,捂住了她脆弱的尖耳朵,人族母親則快要拔劍了。她是一個騎士,絕不能允許自己的孩子被這樣的冒犯與侮辱。
不過,腦海裡的理智,最終還是攔下了他們。
因為他們很清楚,這事涉及兩族邦交,他們的一言一行代表的
不是他們自己,對麵的海族代表的也不是。再怎麼生氣,好像也隻能就這麼算了。
阿諾卻並不這麼想,他更信奉有仇當場就報。
“你——剛——剛——說——什——麼?”他看向了男人魚。
信奉光明神的女人魚,先一步看出了阿諾眼中醞釀的風暴,趕忙拉住了她身邊還在不斷表現惡心的男人魚。她充滿歉意地詢問阿諾:“他們是榮譽民嗎?我很抱歉,神眷者閣下,是我和我的同伴誤會了。想也知道的,在您主持的活動上,怎麼會允許不名譽的下等民出現呢。”
對方明明說的是再禮貌不過的道歉,但阿諾卻越聽越火大:“下——等——民?”他反複在嘴裡琢磨著這個詞。
海族在階級的嚴苛方麵,和魔族有過之而不及,甚至更加奇怪一些。他們對不是人魚外形的海族生物,總有種“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種族”的微妙認知。
“下等民”就是對非人魚海族的蔑稱,還有所謂的人魚專家說,經過研究發現這些下等民的智商隻有常魚的一半,本質上和尋常的海洋食物沒有區彆。
“榮譽民”就更好理解了,雖然海族的人魚很排斥與非人魚通婚,但任何一個族群裡,偶爾總會出現那麼幾個頭生反骨的叛逆人士。他們和非人魚的海族生下的孩子,如果能得到官方的智力認可,就能被稱為榮譽民,得到與其他人魚相對來說還算平等的待遇。
精靈族不會乾涉彆族內政,但如果彆族用這種蔑稱稱呼精靈,那他們就要好好說道說道了。
“道——歉。”阿諾不容置疑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