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儘的黑暗纏繞牽引著他的四肢,拉著他墜入無儘的深淵。
一切都色彩都仿佛被打碎褪色,然後重新融成了永夜般的黑暗。
這個感覺如此熟悉……
就像……就像那個他一直在做的噩夢一樣……
莫奕有些恍惚,徒勞地攥緊了手中的相框,讓它堅硬冰冷的棱角硌著自己的胸腹,提醒著他現在並不是在夢中。
突然,一陣冰寒刺骨的感覺驟然襲來,滔天的惡意與怨念幾乎凝為實體,與四周的黑暗融為一體,然後向著莫奕洶湧而來。
仿佛是整個世界都想要置他於死地!
渾身上下的警報拚命地響起!尖叫警告著危險的來臨!
莫奕隻覺得渾身僵冷,突如其來的恐懼仿佛一雙沒有實體的手環繞著他的喉嚨,將空氣扼絕在胸腔以外,死亡的感覺是如此接近,令人隻能顫抖著等待它的降臨。
但是,在那怨念接近之時,它似乎停住了。
懷中的相框突然開始劇烈地震動!
那些停頓的怨念仿佛是找到了獵物的猛獸,又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改變了方向,然後凶猛而殘忍地向那相框猛撲過去!
莫奕隻覺得一股大力向那個相框衝了過去,重重地將他撞飛了出去,胸腔內瞬間湧起了一股甜腥的鐵鏽味。
他終於接觸到了地麵。
莫奕的艱難地擠出一點帶著痛意的喘息,在黏膩濕潤的地麵上蜷起了身體。渾身上下都痛的幾乎散架,但都比不上他左腿撕裂般的疼痛……大概是摔折了。
鼻端縈繞著一股潮濕黴朽的氣息,就如同走廊上一樣。
他艱難地撐起眼皮,向身旁看去。
四周已經不是之前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了,而變成了黯淡的濁灰色,朦朦朧朧的,恰好能讓他看清身邊的樣子。
隻見那個銀色的相框此刻已然破碎不堪,仿佛是被腐蝕了一樣,扭曲而焦黑,仿佛遭受了什麼非人的折磨一般,以一種絕望的姿態躺在他的身邊。
莫奕心下清楚,那股幾乎要撕裂他的力量原本是衝著他來的,但是在接觸到那個相框之際改變了方向。甚至可以說,這個相框替他擋了一擊。
他不敢想象,如果沒有帶著這個相框掉下來,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莫奕忍不住從嗓子眼裡擠出了一陣嘶啞的咳嗽,他的肺就像破風箱一般,每咳一下,就牽起了渾身的傷口,痛的無以複加。
就在這時,他的餘光瞥見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就正正好地落在那個扭曲相框的正中間。
莫奕一愣。
下意識的,他覺得,這就是他所尋找的答案。
於是,或許是天生對疼痛耐受度高,他掙紮著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然後彎下腰,把它撿了起來。
那是皺皺巴巴的一頁紙。
紙麵上隻有一個似曾相識的塗鴉,潦草而隨意,仿佛是孩子無意識的隨筆,一眼看上去,似乎像是隻畸形的鳥。
莫奕愣怔了一秒,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麵——趙秋嵐的教室的黑板上,畫著的就是這個圖案。
提示裡那個唯一沒有解釋的句子,突然清晰無比地躍入腦海:燕無足。
莫奕的心臟怦怦直跳,伸手把紙翻了過來。
那紙張光芒大勝,莫奕感覺眼前一暈,不禁閉起雙眼,偏過頭來避開那刺眼的光亮。
耳邊響起了爭吵的聲音。
莫奕詫異地睜開雙眼,然後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一條走廊上。
他茫然地抬起頭,下一秒,頭頂那黑色的“4F”幾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而就在不遠處,爭吵的聲音越發響亮,莫奕皺皺眉,拖著半瘸的腿循聲走了過去。
隻有一間的門是開著的,門上用標準的黑體字寫著“校長室”。裡麵有兩個男人正在激烈地爭執著些什麼,其中一個正對著莫奕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稍稍有些禿頂,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
而另外一個,則是個高高瘦瘦的青年人,背對著莫奕,雙手大開大合,正在比劃著什麼:“……求你了,讓我這麼乾吧,不然我真的要瘋了!”
那老頭不語。
青年有些激動,繼續說道:“她想弄死我!你還不明白嗎!她要弄死我!我這是自衛!”
那個老頭突然激動起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唾沫橫飛,臉頰脹紅:“那你一開始就不該對她動手動腳!”
青年一時哽住了,然後用更高的聲音吼道:“是,是那個婊/子先勾引我!有那種照片出來!能是什麼正經人!”
“那你也不能…那你也不能……”那個老頭指著青年,渾身打著哆嗦,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青年頹然坐到椅子上,把臉埋進手掌中,悶悶地回答:“我也不想這樣的,誰知道,我就是一推,她的頭……就那麼撞到台階上了……”
突然,他猛的抬起頭,看向那老頭。
莫奕一驚。他認得這張臉:這個青年就是那個銀色相框中的男人,那個試圖將他留在幻境中的怪物。
隻聽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仿佛是毒蛇的嘶嘶吐信一般:“現在事已至此,人死也不能複活,她的冤魂糾纏著我想拉我墊背,我也不能坐以待斃吧。”
青年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拍在了桌子上,露出一個神經質的笑:“大師說這樣肯定有用,我們隻要她的屍體就行了。”
老頭還在猶豫。
青年突然噗通一聲跪下了,涕泗橫流地著看著老頭,說道:“求求你了,再幫我一次吧!求你救救我吧!爸!”
那個老頭一狠心,終於點了點頭。
整個場景再次光芒大熾,晃的人幾乎睜不開雙眼,而等到再睜眼時,莫奕又回到了那個灰白色的空間裡。
他垂下眼眸,佇立良久。
此刻,一切的線索終於聯係起來了,在腦海中拚接構成了一幅完整的圖畫。
這棟樓,應該就是趙秋嵐高中三年的具象化,每一層的鬼怪,都對應她每一年的遭遇。
第一層樓的花子,對應她高一時殺死父親後再自殺的母親;第二層樓會動的照片,對應她高二時被校園暴力拍下來的裸/照;第三層樓的台階,對應的則是,她被老師猥/褻,掙紮中撞死在了樓梯上。
而那個老師……就是那個照片中的男人。
莫奕低下頭,端詳著自己手中那張皺皺巴巴的紙,隻見上麵寫著幾行潦草的字,和幾個粗略的簡筆畫,因為歲月的流逝,已經模糊不清了。
他隻能勉強辨認出,上麵寫的是某個失傳已久的作法,目的是封印靈魂,讓其不得輪回,不得超生,不得作亂。
莫奕用指尖摩挲著紙張邊緣的那隻扭曲的鳥,一時有些出神。
他終於認出了這個圖騰。
這是聖馬丁鳥,也叫岩燕,一些紋章學的書裡會把它收錄進去。
它沒有腳,隻能永生不停地飛翔,就像是趙秋嵐,絕望無助地被困住,靈魂無法解脫,與岩燕不同的是,它們要不停地飛直到死亡,而她已經死了,所以她的“永遠”是真正的沒有止境。
莫奕用手指撫平紙張,卻在末端摸到了一個折起來的痕跡,他有些疑惑,摸索著縫隙,順著折痕邊緣把紙展了開來。
那上麵畫著一個奇怪的圖案,旁邊標注著一行褐紅色的字:“畏火,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