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按住克勞斯的肩膀,感受到自己手掌下的肩頭仿佛隻是薄薄的一層皮膚包裹著的骨頭,硌的人手心生疼,但是莫奕卻仿佛沒有感受到一樣,目光緊緊地凝視著對方黯淡的眼眸,厲聲問道:
“你說的’它’是誰?”
聽到莫奕的問話之後,克勞斯突然咯咯地笑出聲來,笑的幾乎喘不上氣,瘦削的胸膛劇烈的上下起伏著,聲音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咳嗽和嘶啞的氣音,令幾乎令莫奕疑心他就要就此斷氣,但是,與此同時,莫奕心中的懷疑也隨著他的大笑而越發清晰而深重。
他將自己背在身後的左手緩緩地拿出,深紅色的寶石猶如凝固的血滴。
莫奕感到自己的聲音微澀,在喉管中卡出略帶沙啞的音質:
“是它嗎?”
克勞斯的笑聲仿佛梗在了喉嚨中一樣,他的瞳孔微縮,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恐懼,臉上鬆弛垂落的皮膚緩緩地顫抖了兩下,然後緩緩地看向莫奕,臉上咧開一個扭曲的微笑:
“哈,果然……不愧是它主動選擇的人。”
莫奕沉默地抿著唇,靜靜地注視著眼前這樣介於清明與瘋狂之間的男人,隻見他再次歇斯底裡地笑了幾聲,嘴巴裡嘟噥著含混不清的詞語,然後他似乎又再次變得清醒起來,抬頭看向莫奕:
“你知道嗎,我的父親是個才華驚世的畫家,他娶了當時是著名鄉紳的獨女,並且是當時的著名美人——我的母親,但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瘋了,在一次舉行舞會的時候,當眾扼死了我的母親——當時他們正在共舞,然後,他拿出藏在舞廳中的□□開始屠殺被他邀請來的賓客,在所有人都死的死逃的逃的之後,他抱住我母親的屍體飲彈自儘了。。”
莫奕微怔,不由得緩緩地鬆開了自己緊握著克勞斯肩膀的手掌,隻聽對方繼續說道:
“我就繼承了他所有的莊園和財富,但是卻沒有繼承到絲毫他的藝術天分。”
克勞斯用他冰冷的手指緊緊地攥住莫奕的胳膊,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暴突,眼眸中閃動著神經質的偏執:“你知道那種拚命想要得到,卻永遠無法企及的感覺的,對吧?”
莫奕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了一眼克勞斯手腕上逐漸變得乾涸鬆動的顏料鏈,然後輕輕的問道:“然後呢?”
對方無神地注視著他,有些癲狂地笑了笑,反問道:“你也猜到了吧?我帶上了我父親屍體手指上的戒指,然後終於畫出了稀世的作品,然後……我愛上了我畫出來的作品,我逼迫我的仆人叫她夫人,我為了她舉行婚禮——我也和我的父親一樣瘋了。”
克勞斯手腕上的顏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開裂,悉悉索索地落在地毯上。
但是他卻仿佛毫無所覺地繼續說道,仿佛背後在被什麼無形的東西驅使著似的,令他的語速越來越快:
“我看到有白色的幽靈終日在的身邊出現,他不斷地向我喃喃訴說著各種各樣的事,然後,終於有一天,他告訴我,我如何才能永遠地擁有我的愛人,我的理智已經被求而不得的愛燒的精光,所以我接受了他的建議——在婚禮前夕殺死了我所有的仆人,然後按照他所說的那樣用從仆人的屍體中凝煉出來的顏料為我的愛人上色,然後我在瘋狂和清明的間隙發現了真相,但是已經為時已晚,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無法控製,用身旁的小刀緩緩地插到自己的脖子裡——”
他的話語變得顛三倒四:
“我從它選擇上你之後就也開始關注你,我試圖讓你趁早死去——這樣就不用遭受和我一樣的痛苦,但是……很顯然,你太聰明了,或許這正是為什麼它會選擇你,我希望你能逃離它的詛咒,但是……我也嫉妒你啊——”
克勞斯突然停住了嘴,輕緩地說道:
“愛情是□□,這種毒素侵蝕毒害人的理智,削弱你的感知力和智力,而’它’……最喜歡利用的就是愛情,被愛情影響最深的人,受到它的毒害最大,越會變得遲鈍而易於憤怒。”
他緩緩地扭頭看向自己身後的畫布,瘦到之剩下骨頭的臉上露出罕見的溫柔神色,黯淡的雙眼仿佛被愛戀燃燒出最後的熱度,熱情而溫柔地凝視著畫麵中麵目模糊的美人。
緊接著,他輕輕地呢喃道:
“【生命和藝術的陰險凶手,你不能在記憶中殺死她,她曾是我的快樂和榮華】”
莫奕注視著他手腕上的顏料脫落著,融在了地麵上未凝固的顏料中。
克勞斯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死了,但是我也並沒有死……我永遠地活在痛苦的輪回裡,這是我應得的,是我活該……”
他的聲音緩緩地弱了下去,直到無法聽清——
莫奕緩緩地長歎一聲,將自己的手臂從對方的手掌中抽離,但他剛剛一動,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臂上的手指突然收緊,克勞斯猛地抬起頭來,瘦到仿佛骷髏的麵容上神色恐怖而猙獰,他壓低的聲音聽上去仿佛是嘶嘶的聲音,緩緩地說道:
“你和我一樣。”
說完,他就死了。
身體緩緩地變成了凝固的顏料,然後隨著輕輕的觸碰,化成了碎塊落到了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