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藏青色的中衣、中褲,頭發銀白,精神矍鑠,罵聲中氣十足。
“說吧,什麼事。”
江聿知道,流言蜚語是道過不去的坎,為了外公著想,他依舊能避則避。
眼下他避而不談,隻簡單地把喬善的發現提了提。
“外公,查監控吧。把擺放蠟燭的人抓起來,好好盤問,順蔓摸瓜,總能找到幕後真凶。”
秦老爺子盯了江聿好一會兒,見他態度格外強硬,他挺直的脊背忽然彎了下來。
然後他對著江聿招了招手,“你過來,我們說會兒話。”
江聿不明所以。
他躊躇片刻,依言照做。
遠距離看外公時,覺得對方精神頭還不錯,可近距離看,才能察覺到他身體的疲憊。
“外公,查監控。”他依然堅持。
秦老爺子握住他的手,輕拍手背,“阿聿,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懂。“
江聿嗅到了一絲貓膩,他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問,“你知道?”
江聿是秦老爺子最喜愛的後輩,他並沒有否認,“我知道。”
江聿麵露不解,他怒道,“你瘋了嗎?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萬一出了差錯,後悔也來不及。”
秦老爺子卻怔怔地看著他,唏噓懷念道,“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你生氣了。”
不僅僅是生氣,還有開心,難受,各種情緒。
他的阿聿,明明朝氣蓬勃,如初升的朝陽,卻逐漸變得死氣沉沉,就像沒有感情的傀儡般。
不應該的。
江聿心思細膩,積攢的怒氣倏然煙消雲散。
他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外公。”
秦老爺子歎了口氣,“這些年,我和你爺爺為了你,私下結識了不少大師。旬大師和毛大師也在其中之列,我和他們交情都不錯。”
“其實我的病情遠沒有那麼嚴重,兩位大師算出秦家有一場波瀾,本著引蛇出洞的原則,我將計就計,假裝病重。”
這才有了兩次ICU搶救、修改遺囑的傳聞。
把水攪得越混越亂,那些魑魅魍魎才會忍不住跳進來。
到時候來場甕中捉鱉。
“然後,你大舅找到旬大師,說要布個風水陣時,那會我還沒察覺到有問題。可當你二舅找到毛大師,指定要布二龍生機陣時,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味兒。”
出生在他們這樣的家庭,敏銳是第一要義。
但凡覺得蹊蹺,有一絲不對勁,都不用想,肯定有問題。
“旬大師和毛大師是何許人也,他們猜測到會有人在陣法上動手腳,早就預測了好幾種方案,對外一直假裝不知情,所以,莊園裡能靠近這棟樓的人全部被監控著。”
“早在他們偷偷摸摸放蠟燭時,我就已經發現了。”
江聿:“……”
有一說一,薑還是老的辣。
當他還執著於眼下,外公已經走一步看十步了。
江聿高高懸起的心,終於落回了平地。
這時,就聽秦老爺子繼續說道,“一開始我以為這是專門針對秦家的圈套,後來我以為是你大舅或者二舅的陰謀,直到今天,你三舅來找我,提到了五鬼情降,提到了私生子,還提到了換藥。”
“我這才豁然開朗。”
得虧江聿腦子轉得快,不然都跟不上外公的節奏,他大膽猜測,“難道都是她們的陰謀?”
秦老爺子點頭,“秦家的繼承權根本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樣,我影響的隻是小部分,大部分是要靠能力、實力去爭的,但這個思維誤區,她們不知道,所以利用了你大舅、二舅討好我的心理,搞出了兩個風水陣。風水陣出問題,他們兩個誰都說不清。”
“畢竟,放蠟燭的,是老大的人。”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如果沒有喬善及時發現秦沐霖中了五鬼情降,被換掉藥的他,沒準兒還真會出事。
他一出事,老大老二都跑不了。
換藥的老三也跑不了。
江聿隻覺得匪夷所思,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可是,她們怎麼能做到買通秦家上下那麼多人?”
要安排人遊說大舅,遊說二舅,買通莊園的若乾人,對普通人而言,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秦老爺子眼神忽然犀利起來,“幸虧這次敵在明,我在暗,她們一無所知,倒是讓我查了個遍。”
“阿聿,那個叫秦珩的私生子,一點兒也不簡單,他和江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具體是誰,我還沒查清。”
也正是因為有人相幫,他們才能做得輕而易舉。
“我懷疑,他們針對的不僅僅是我,還有你!”
雖然這懷疑來的毫無邏輯可言,可秦老爺子一如既往相信自己的直覺。
江聿臉上的平靜,一寸寸消失。
他緊緊攥著外公的手,有些迷茫,又有些恨,“我早就有這種感覺了。”
所以他才離開了京城,來到了海城。
但外公兩次病重,卻又讓他陷入了自我懷疑。
此刻,他無比確認,的確有人在針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