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同事們安慰的話語,小姑娘的心裡舒坦許多。確實,買房這種事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輩子的事,出現意外、多考慮考慮很正常。她也沒怪連奚,就是覺得失落。
很快振作起來,小劉打電話聯係房東:“誒王先生,是這樣的,買家那邊有點事,明天您不用回蘇城了……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您已經買了高鐵票。真的不好意思,我也是突然接到買家電話……對不起,您的高鐵票能退嗎,要賠多少錢,我補給您。”
過了幾分鐘,房東發來一個數字。
小劉愣愣地看了會兒,默默地微信轉賬300塊。
【小劉:多出來的十幾塊錢您不用給我轉啦,真的不好意思。】
冰冷的晚風中,等了許久,沒等到房東的回話。
小劉關上了手機,她抬頭看著天空,目光茫然。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冷風吹過,她驟然清醒,立刻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麵的時間。
已經九點了!
奇怪,這個公交路線最後一班車應該在十分鐘前就到,怎麼還沒來?
又等了半個小時,依舊沒有公交車的影子。
短發小姑娘背著包,打開打車APP,輸入自己的目的地,還沒叫車,看到手機屏幕上閃爍的22塊錢打車費,她咬了咬牙,還是關上了手機。
“三公裡外有個公交站台有趟夜班車,坐那輛車到終點站,再走兩公裡就到家了!”
拉緊背包的帶子,年輕的短發女孩走下公交站台。她快速地走著,急切地想要回家。可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下腳步。在馬路邊愣愣地站了幾秒就,小劉蹲下身子,抱住膝蓋,看著地麵上飛揚的碎草片和泥土,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一開始的哭是沒有聲音的,緊接著她哭出了聲,將臉龐埋在手臂裡,嗚咽抽泣。
哭是屬於富人的特權,窮苦的人是沒有哭的權利的,她還要回家,她還要休息,她第二天還要上班。
深吸一口氣,小劉抬起頭,她擦乾淨眼淚,心裡憋著一口氣。
“22塊錢,不就是打車麼,我今天就要打車!”
然而這一次,她剛打開APP還沒輸入目的地,忽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小禮愣了愣,趕緊接聽:“媽,怎麼了……你又暈倒了?沒事,彆急,你彆急!”嘴上勸人彆急,可是小劉自己卻急得滿頭是汗,她道:“我再給你轉五千塊錢,你彆回家了,咱們住院好不好,你在醫院我才能放心!我這周末就買票回去看你,我要親自問問醫生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沒說你騙我,但是我不放心啊……”
一片薄雲自遠處飄來,緩緩遮住了清朗的月色。
崔判官和雲南道黑無常輕飄飄地從文帝廟中走出,兩個鬼神身形鬼魅,一步便是數米開外。走到路邊時,他們遇見了一邊哭一邊打電話的小劉。
雲南道黑無常詫異道:“這凡人怎麼還沒離開,還哭得這樣厲害。”
崔判官抬目掃了眼小劉,淡淡道:“命門上的香火氣沒少,神明的氣息也越漸濃厚。她與文頌帝君的糾纏倒是挺深,不必管,凡人自有她的命數。”
雲南道黑無常了然一笑:“小的愚鈍,哪裡如崔判官大人您一般,一眼就能看清這凡人的命數。”
崔判官笑了,一言斷定:“所謂否極泰來,她就要好事臨頭!”
說完,兩個鬼神飄然而去,空曠的荒野裡,隻留下一個被生活逼到絕境的可憐人類。
……
蘇城園區,某高檔小區。
忽然,捩臣抬起眼眸,麵色凜住:“來了!”
連奚:“?!”
更夫:“!!!”
蔣鬼伸長脖子,喜出望外,下一刻:“哎呦!”
捩臣收回金色冊頁,冷哼一聲。
蘇驕則是大驚失色,矮子室友二話不說,直接收拾行李,連夜打車:“我去高鐵站了,彆想我。”頓了頓,蘇驕猶豫片刻,還是將連奚悄悄拉到一邊,小聲對他說:“你們這事我剛才琢磨了半天,其實跟你關係不大啊。你最多就是犯了點小錯,把那個江南道黑無常還回去不就好了,再解釋解釋清楚。乾嘛非得和地府那些鬼神過不去。”
連奚哪裡和他解釋得清楚。
這個屋子裡,隻有他和捩臣知道,他們不能與崔判官談妥的最大原因,是因為捩臣是個惡鬼!
連奚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捩臣。
不過蘇驕有句話說得沒錯,這事其實和他關係不大,真正有關的是捩臣。如果他放棄捩臣,把捩臣送出去交給崔判官,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但是,做不到。
蘇驕察覺到他的視線,撇了撇嘴:“你乾嘛啊,跟黑鬼差有關?搞不懂你們,反正我怕了先溜了,就我這三腳貓功夫也幫不上忙。如果你沒事,微信聯係啊。”嘴上這麼說,蘇驕卻從自己房間裡掏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法寶,塞進連奚懷裡:“這些都是我師叔煉製的,對付崔判官肯定不行,但說不定能有其他作用呢。你都拿著。哦對,還有這個。”
從書桌角落裡拽了半天,終於拽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紙。
蘇驕目光凜然,他低喝一聲,忽然用小刀劃破自己的指尖。霎時間,鮮血汩汩湧出。蘇驕借著這流淌成線的血液,在褶皺的黃紙上迅速寫下了一個大字――
慫!
連奚心中微動。
蘇驕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下去,他氣喘籲籲地將這張黃紙也塞到連奚的懷中。
“我真的走啦!”
“好。”
送走了蘇驕,一下子,房子裡隻剩下連奚、捩臣、更夫和蔣鬼四人。
看上去人數眾多,可蔣鬼身在曹營心在漢,沒有一點作用。
將蘇驕送的法寶全部收起來,放進一個塑料袋裡。連奚走到客廳,鄭重地看向自己的同伴,認真道:“逃去溫州,終究不是個好選擇。這是被逼無奈,最後的出路。”崔判官到底有多大神通,逃到天涯海角會不會都能被他發現,這些眾人都不知道。
雖然他和捩臣嘴上總是說趕緊跑,可事到臨頭,還是無法逃避。
歎了聲氣,連奚:“崔判官既然已經來了,那咱們也不能束手待斃。先離開這兒,找個地方。”
更夫不解道:“為什麼要找其他地方?”這兒不行嗎?
連奚反問:“這要打完了,還能住?”
更夫:“……”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連奚沒再多說,但其實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就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小區,人口密集度太大,真要打起來,就怕傷及無辜。
捩臣:“去今天下午我們去的那座島。”
連奚看向他,訝異道:“你說桃花島?”
“嗯。”
琢磨了片刻,連奚:“那確實是個好地方。那座島位於景獨湖的正中央,崔判官要是想攻上來,一定會被我們發現。除非他從水底攻上來。”
更夫:“那不能,崔判官是尊貴無比的判官,又不是水鬼,怎能從水底偷襲?”
商量過後,眾人一致決定前往桃花島。
濃雲深夜,夜幕重重。
四人打車來到景獨湖旁時,已快到零點時分。
景獨湖是蘇城知名的景區,每天都有很多遊客來這裡遊玩觀賞。但現在已經是大半夜,再好的湖景,此刻放眼望去,也隻剩寥寥寒風,風高月黑。
連奚四人下車時,司機師傅好奇地多看了他們幾眼,大概在想這幾人大半夜閒著沒事跑湖邊乾嘛,總不能是四人一起商量著跳河自殺吧。
站在湖邊,迎著寒冷的湖風,連奚:“直接過去?”
話音落下,一隻冰冷堅實的手臂倏地攬上連奚的腰身。連奚倏地愣住,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目光直直地落入捩臣淡漠鎮定的眸子裡。幽邃的眼眸中是沒有起伏的深色,濃鬱的色彩令連奚躁動不安的心忽然便平靜下來。
四目相對。
連奚瞬間驚醒:“你彆……”
捩臣勾起嘴角,眼中劃過一抹戲色。
下一秒,一步百米!
嗖!
頃刻間,眾人便跨越半個湖泊,來到中心桃花島。
凡人連奚一把推開某個男人的手臂,俯下身子,劇烈的反胃感湧上喉嚨:“嘔……”
如果現在崔判官立刻打過來,連奚絕對當場叛變,讓崔判官把這個不打招呼直接帶人坐超級過山車的蘇城黑無常趕緊抓進地獄,炸他油鍋,扔他刀山,讓他死一萬遍!
身體稍稍舒服點後,連奚站直身子,一臉冷色。
捩臣垂眸看他:“你該去鍛煉了。”
連奚的眼刀嗖的扔過來,回以冷笑:“嗬嗬。”
捩臣也笑了,他戳了戳連奚的手臂。
連奚輕哼一聲,縮回手臂,懶得搭理他。
捩臣眉梢輕挑,又伸出手。
連奚撇開視線。
如濃墨暈染開來,捩臣低沉地笑了一聲,手指微微勾起,在青年細膩的手腕皮膚上輕輕擦過。
觸感從手腕直達大腦,連奚手指一動,回首看向身旁的男人。
捩臣聲音淡定,音色低而好聽,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用隻讓連奚一個人聽到的音量道:“若是不行,我回地府。”
嘴唇翕動,過了片刻,連奚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月已漸漸西沉,臨近午夜。
桃花島上,樹林陰翳,漆黑之中,四人坐在島中央的小亭子裡。連奚倚靠著涼亭垂柱,垂首玩著手機,可他的注意力卻高度集中,時時刻刻觀察周圍的動靜。捩臣則閉目坐在一旁,他與連奚倚著同一根柱子,平穩而微弱的呼吸聲一下下地傳進連奚耳中。
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奚輕聲道:“如果打壞了這裡的東西,能用法術複原麼。”
捩臣:“能。”
連奚抬起頭:“你想起能複原東西的法術了?”
“沒有。”
“?”
“你不想讓它受破壞?”
不假思索的,連奚道:“這算是一個公共景區。”他們本來就不該破壞景區環境。
捩臣:“那就一定可以。”
聲音倏地滯住,連奚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良久,他輕聲嗯了聲:“哦。”
晚風輕拂,湖麵上泛起陣陣漣漪。
黑夜中,鬼神輕巧地穿越空間,來到景獨湖旁。
一手執著生死簿,另一手拿著轉輪鏡。書生模樣的崔判官神色鎮定地看向那位於湖中心的小島,他目力萬米,哪怕是島上飛舞的小蟲都清晰可見,也一眼便發現了藏在涼亭中的連奚四人。
雲南道黑無常有些驚疑:“大人,為何他們會跑到這裡。難道說,他們知道我們來了?”
崔判官笑了,淡淡道:“本判官擁有轉輪鏡,且身為判官,官職比蔣鬼、羅終都高,所以能定位到他們的所在。反之,卻是不可。蔣鬼和羅終絕不可能察覺到本判官在此。所以這一次是我等先找到了他們,而他們卻不知我們已經來了。”
雲南道黑無常點點頭,隻道是自己想多了。區區陽間低等鬼差,怎麼可能知道崔判官來了的事。
崔判官卻也沒有掉以輕心:“先觀察片刻。”
“是。”
同一時刻,就在崔判官和雲南道黑無常抵達景獨湖時,捩臣睜開雙眸,冷冷道:“來了。”
連奚皺起眉頭:“他之前用生死簿隱匿過氣息,為什麼現在沒再用了。”
捩臣:“……覺得我們太弱?”
連奚:“看來一定如此。”
兩人點了點頭。
要是他們現在的話被崔判官聽到,一定欲哭無淚。
他之前使用生死簿根本不是為了隱藏自己的氣息,而是單純地想在文頌帝君的廟裡養傷!
憑什麼有人能不靠法器就察覺到彆人的氣息啊,這不科學!
什麼強者之間的互相吸引,都是狗屁!你去問問蔣鬼,捩臣能感應到他,他感應得到捩臣嗎?
崔判官觀察片刻,鬆了口氣。雖然夜色深邃,島上樹木茂密,他並沒有完全觀察到連奚四人的模樣,但他大致已經確定了四人的站位。隔著上千米再感受一下,好像蘇城黑白無常也不是很強的樣子。
崔判官:“轉輪鏡能探知危機,發出預警。如今轉輪鏡沒有反應,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蘇城鬼差並不會對本判官造成威脅。”
雲南道黑無常莫名想到:可還有一種情況,比如轉輪王能打敗您,轉輪鏡也不會提前預警,因為轉輪王實力超絕,能駕馭轉輪鏡。轉輪鏡從心得很,從來不會對強者有所反應。
當然,這話在心裡隻是一閃而過,雲南道黑無常並沒有說出口。她甚至還覺得自己是不是過於謹慎了一點。之前在地府,是崔判官謹慎到令人無語,現在到了陽間,她居然也莫名其妙地謹慎起來。
笑了兩聲緩解緊張的情緒,雲南道黑無常道:“大人英明,蘇城黑白無常和羅終已經是大人的囊中之物了!我們現在就上?”
崔判官再次謹慎起來:“不急,這樣,你先回地府報信,告知轉輪王,本判官很快就帶他的轉輪鏡回來。如此也放心些,萬一出了什麼差錯,還能找轉輪王前來救援。”
“啊,那大人您呢?”
崔判官笑道:“本判官親自會一會他們!”
下一刻,崔判官劃開陰陽兩界,讓雲南道黑無常先回地府,算是給自己準備一條後路。緊接著,他一手持著轉輪鏡,突然兩眼放光,手指點向鏡麵――
“陰律司敕令,陰陽兩道,生生不息!定!”
一聲冷嗬,崔判官的手指點在轉輪鏡上,頓時,鏡麵泛起陣陣漣漪。
一陣微弱的波動倏地從轉輪鏡上四散開去,很快將整個景獨湖都籠罩其中。
當這股波動傳到小島涼亭,就要悄悄地攀爬上四人身體時,捩臣手指一動,眼底金光閃爍。金色冊頁在他的掌心悄悄散發出一縷縷金絲光線,纏繞上四人的身體。轉輪鏡的波動正麵遇上金真玉光紫文的金線。
轉輪鏡:“……”
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一個彎,轉輪鏡默默地繼續向其他地方蔓延。
做完這一切,崔判官微微笑了。
此時此刻,雲南道黑無常已經返回地府,而他更是使用轉輪鏡,將這片湖上的一切都遮掩住,與外界隔開。
他等於是重新複製了一整個景獨湖,將連奚四人都拉到了這個新複製出來的景獨湖上!
同時,他還用轉輪鏡遮蔽了連奚四人的感知,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所以哪怕他現在直接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走到連奚四人的眼前,他們也根本無法發覺。
崔判官徹底放了心。
於是下一刻,小道涼亭中,連奚四人隻見皎皎月光下,一個清臒瘦削的年輕書生踏水而來。
他毫無避諱,就這麼長驅直入地走向小島,恍恍惚有閒庭散步之愜意。
眾人:“……”
連奚:“他這是因為太強了,瞧不起我們,所以決定就這麼正大光明地過來抓人?”
捩臣蹙起眉頭,不動聲色地瞄了掌心裡的金色冊頁一眼。
更夫驚恐萬分:“真是崔判官大人!”
蔣鬼總覺得哪裡不對,但他心裡又有個聲音一直告訴他,這可是崔判官,四大判官之首,手持生死簿,抓區區蘇城黑白無常,簡直是手到擒來!
可是為什麼,這一幕無比眼熟,眼熟到好像一天之前……他剛剛才經曆過一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