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筆筆尖一頓,深藍色墨水滲透進薄薄紙中,他抬起筆,慢條斯理蓋上筆帽,裝進胸口的口袋,看著手中病曆本輕輕笑著,“你的名字很好。”
聲音一貫緩慢溫柔,卻有了一種彆開生麵的活躍,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女孩咬了下唇,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機發條朋友圈,嗷嗷嗷的嚎叫幾嗓子,今天男神誇她的名字很好。
因為這個小插曲,溫嶽明一早上心情愉悅,步履輕鬆回到辦公室,一推開門,江衍坐在辦公椅上,黑色衝鋒衣拉鏈嚴實,微低著臉,輪廓分明的下顎掩在衣領中,看不清神色。
“等多久了?”溫嶽明取出待客專用的玻璃杯,接了一杯水,擱在辦公桌。
江衍抬起頭,溫嶽明看到他眼底布滿血絲,像是一整夜沒睡,“你熬夜了?”
“沒多久,剛來。”江衍捏捏鼻梁醒神,仰著頭靠在椅背,深呼吸一口氣,“我來給手上藥,順便來轉轉。”
他搭在扶手的右手纏了一圈紗布,空氣中流著淡淡藥水味,溫嶽明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麵,雙手交叉,既不追問,也不拆穿,靜靜等待下文。
幾分鐘心照不宣的沉默後。
江衍受傷的手順勢揣進口袋,坐直了身體,定定的看著他,“我想問問程見渝的事情。”
溫嶽明看著他笑著搖了搖頭,太年輕,還是沉不住氣,從善如流的如實奉告,“七年前我去江市醫院帶隊研究一個項目,醫院為我準備的房子在他們家樓上,那時程見渝十七歲,上高二。”
“我幫過他一個小忙,彼此逐漸熟識。”他輕描淡寫,沒有經過程見渝的同意,不能冒然說起悲慘的**,“他是個很不錯的孩子,出身雖然困難,但他很聰明,很特彆,不像他那個年齡的孩子。”
江衍硬忍著火氣,心裡很不舒服,程見渝十七歲就喜歡溫嶽明,可真夠長情的,直截了當的問:“你們談過沒有?”
溫嶽明稍怔,抬手將銀邊的眼鏡向下拉了一截,從邊緣看著江衍,似笑非笑的反問:“你覺得你舅舅會和一個未成年談戀愛嗎?”
溫嶽明的道德水準經過從小到大的數次驗證,江衍相信以他的人品,不會像一個未成年下手,但程見渝明顯不是這樣想的,“他喜歡你,你知道嗎”
溫嶽明眯著眼睛,態度默認了這個問題。
江衍心裡炸毛了,程見渝現在那麼好看,十七八歲青春少年也不會太差,這樣一個少年追著溫嶽明,他不相信溫嶽明沒有心動過,他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小舅舅人生慘淡,不能遷怒於他,他深吸一口氣,問出最關心的問題:“你喜歡他嗎?”
溫嶽明沉默,鬆了鬆襯衫領口,低頭緩緩笑了,“江衍,我喜不喜歡他,這不重要,現在是你們兩在談戀愛。”
“這對我很重要。”江衍口袋裡的手指收緊,傷口牽扯的疼痛遠遠比不上胸口的痛。
溫嶽明抬起眼看他,目光一平如水,坦然的直敘,“如果程見渝告訴你,因為你和我很像,所以他跟才會你在一起,我覺得你首先該反思你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我和他熟識不過短短三百六十五天,以忘年之交的身份相處,你們是名正言順的戀人,在一起整整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我很好奇,難道一年比五年更重要?還是朋友比戀人更重要?”
他停頓,看著江衍皺起的眉頭,繼續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如何相處的,以我對程見渝的了解,他並非鐵石心腸之人,反倒很看重感情,懂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如果他五年以來,對你沒有動過心,那我倒要問問你,你究竟做了什麼?”
溫嶽明很少有這麼嚴肅的時刻,江衍從來沒見過,被“情敵”這樣指責,他氣憤又難堪,這短短幾天,他幾乎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負麵情緒全部體驗了一遍。
程見渝愚弄他,羞辱他,輕視他,他咽不下這口令他痛徹心扉的氣,可理智上,溫嶽明這番話發人深思,震耳欲聾,難道五年的感情比不上一年嗎?
幼兒園小朋友都會做的題,誰都知道五比一大。
他究竟對程見渝做了什麼?
在競爭的天秤上,居然一個砝碼都沒有拿到,還會向著一段少年時期的愛戀傾斜?
江衍站起來,脊背筆直□□,二話不說的向外走去,溫嶽明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一口氣,搖了搖頭。
在網絡上看到程見渝和江衍的綜藝宣傳,他已經猜的七七八八,所以和程見渝第一次見麵,鄭重其事的告訴程見渝,自己放下了,也希望程見渝能放下,他不想看見當年那個令他怦然心動的少年深陷在愧疚的泥潭,無法釋懷。
做他的思眷,也好過成為羈絆。
拿著抹布的護工推開門,進行每日打掃衛生,走到正對著辦公椅的儀容鏡麵前,伸手把對著牆的鏡子轉過來,邊擦邊說:“溫醫生,你今天怎麼把鏡子對著牆,鏡子對著牆不吉利,不能這樣。”
溫嶽明詫異抬起頭,看著鏡子裡投影的自己,無奈的笑了,看來江衍,不止心如刀割,連罪魁禍首的這張臉,都不想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