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瑤真很懂如何去觸碰他人逆鱗。
她尤其懂得如何挑釁檀冰。
檀冰師尊早逝,帶他回溶雪宮不過十幾年便隕落了。他孤獨一人守著溶雪宮幾百年,哪怕天性浪蕩,這幾百年清心寡欲生活也足夠他隱藏好本性。
他很少因他人有什麼情緒波動,謝明瑤是幾百年來頭一個。
他緘默不語,長身玉立在陰影裡,有種孤清料峭美。
謝明瑤視線轉向周圍,方才殿內雪兔都因他出現聚集在了他身邊,被他搶走那隻順著他衣襟爬上了肩膀,另一隻跳起來到他懷裡,他麵不改色地接住,雪兔又竄到另一側肩膀上,在謝明瑤注視下大膽地跳上了他發頂。
一身清雅道袍青年肩上發頂都是小兔子,本人也麵色雪白,本體又是隻兔子,謝明瑤看著看著,心弦波動了一下,她往前幾步,跨過圍繞著檀冰兔子,傾身與他近距離對視。
“我拒絕你,你怎麼就不說話了。”
她輕輕地笑,聲音輕柔,與平日裡強勢有微妙不同。
“你不想我拒絕你?你是真心要我做你徒弟?可道尊隻能有一個弟子,有我就沒有蘇芷汐。”
檀冰微顰遠山眉,冷淡地睨著近在咫尺美人臉:“是你因未能成為本尊弟子而入魔,不是本尊非要收你為徒。”
“哦,你意思是說,蘇芷汐也還是你弟子,你隻是可憐我才給我這個,想要我有了這片雪花後就解開心結,重回正道?”謝明瑤很快問。
檀冰不言語,但沉默內斂樣子似乎就是這個意思。
他還真是將聖子道尊扮演到了極點,這樣慈悲,哪個都不薄帶。
謝明瑤勾唇一笑,吐氣如蘭道:“可這還不夠,你若真要我改邪歸正,我非要你獨我一個不可。”
她手落在他肩上,撫落雪白兔子,檀冰側頭去看,見兔子安穩落地才再次望向她。
謝明瑤雙手攬著他肩,語氣輕柔道:“誰要你可憐我?我入魔入得挺好,你要真可憐我,讓我離開昆侖就行。”她湊近,在他耳畔低語,“可若你其實是舍不得我走才這樣……那就把蘇芷汐趕出去,一心一意待我,說不定我還真能改變主意。”
雖然嘴裡這樣要求,但謝明瑤自己也知道這太難實現了。昆侖那麼大,門下弟子數不勝數,是全天下道士心之所向,是名門正道,還有宗主和幾大長老。檀冰身為道尊,謝明瑤如今樣子,要舍棄蘇芷汐這樣一個好苗子留她做道尊繼承人,絕無可能。
她也從不會將希望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
她故意這樣說,就是想看檀冰為難,他也真眉頭越皺越緊,眉心朱砂痣都跟著漸漸扭曲。
謝明瑤抬手撫上他眉心,他身子一僵,發頂兔子將他冰冷眉目妝點得多了幾分瀲灩。
“為何不躲?”謝明瑤明眸定定看他,“蘇芷汐這樣對你,你也任她所為嗎?”
檀冰終於開口,淡淡檀香混著蓮花香氣撲麵而來:“她不會如你這般。”
他推開她,將發頂兔子接下來,連帶其他兔子一起收進了法寶裡。
“那你是喜歡我這般,還是喜歡她那般?”她散漫地整理衣襟。
這真是個不知死活問題,天下皆知昆侖道尊須一生禁欲守貞,眉心朱砂痣便是他守宮砂,他不可能娶妻生子,更要保持自身清白,她不但敢幾次三番對他動手動腳,還言語挑釁褻瀆,問他喜歡不喜歡,著實是不知死活到了極點。
檀冰收起法寶側身望來,昏暗光線下,他黑珍珠似眸子似泛著淡淡紅。
“喜歡?”他重複了她話,聲線淡得像沒有顏色水,“本尊不知何為喜歡。”
謝明瑤微微挑眉,檀冰慢慢走向她,他很高,她得仰頭看他。
他微垂眼瞼,眼睫翕動,輕描淡寫道:“但本尊很清楚另一件事。”
他低下頭,緊盯著她眼睛一字一頓道:“你真討厭。”
謝明瑤愣了愣,回過神來發現檀冰已經推門而出,頎長清逸背影漸漸遠去。
她討厭??
他真不是在撒嬌嗎?
雖然語氣冷冰冰,可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他在撒嬌?
謝明瑤使勁眨了眨眼,快步追出去,跟在他身後走。
檀冰當然知道她在跟著,他並不在意,保持著端莊儀態和不疾不徐步伐。
謝明瑤跟在後麵細細打量他模樣,他真是她從來沒有嘗試過類型,她沒有集郵愛好,但這種類型真讓她很想嘗試。
她跟了他一段路,兩人快到正殿時候,謝明瑤忽然加快腳步擋到他麵前。
“師尊~”
她聲音輕柔地喚道。
檀冰停下腳步沉靜地注視著她,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但好看眼睛裡倒映著她身影,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