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貴妃身上所穿,是翡翠繁紗裙,世間僅此一件,層層疊疊,宛若綠雲,映襯得皮膚格外白皙。
她對今日的妝容打扮無一不滿意。——當然,前提是沒有看到眼前這個女子。
少女才十六七歲年紀,雪肌無瑕,容顏嬌媚,簡簡單單一身綠裙,已奪去全場光彩。即便是自己容顏最盛時,恐怕也難以望其項背。
薛貴妃在後宮十多年,一直豔冠群芳。無數宮人爭相模仿她的妝容,但她有一個忌諱:絕對不允許與她穿同樣衣服的人出現在她的視線,因此她所有衣衫首飾皆是獨一無二。
其實這次隻是顏色一樣,款式並不相同。若在平時,薛貴妃大概會笑對方東施效顰,但今天這情況,她無法容忍。
怎麼能有人穿同樣顏色還美過她呢?
冷笑一聲,薛貴妃慢悠悠道:“皇上,臣妾來遲了。不知道那位美人是誰?”
說著用手指向沈纖纖。
話音落地,殿內一片安靜,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沈纖纖,悄悄為其捏一把汗。
四皇子欲開口說話,卻見身側的大皇兄衝他暗暗搖頭示意,隻得繃緊了唇。
皇帝也有點頭疼,這能怎麼介紹?
略一思忖,他含糊回答:“愛妃不識,那是兗州沈家女。”
“原來是她呀。”薛貴妃說話語速極慢,她款款落座,姿態隨意,“本宮聽聞,沈氏女容顏姣美,冠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真不俗。來,上前來給本宮敬一盞酒。本宮就喜歡看美人。”
她口中說著“喜歡”,可眼裡的冷意已毫不掩飾。
沈纖纖心內叫苦,怎麼這位娘娘,偏偏就在晉王不在時發難?
薛貴妃甫一出現,就成了殿內的焦點,仿佛小公主的滿月宴一下子變成了她的私人宴會。
魏淑妃雙眉微蹙,抱緊了懷中的嬰兒。
沈纖纖隻盼著晉王早早歸來,然而薛貴妃已然不耐,冷聲道:“怎麼?本宮說的話,沒人聽了是不是?”
皇帝按一按眉心,低聲提醒:“愛妃,那是小九帶來的,你注意一點,彆太過了。”
這寵妃什麼性子,皇帝心裡還是有數的。但她容貌美麗,又是潁川侯之妹。隻要大麵上過得去,他也樂意縱容她的小性子。
近段時日因為魏淑妃生女,皇帝賞賜多,薛貴妃心裡不滿已積攢了不少。如今遇見一個發泄口,又豈能放過?
“皇上放心,臣妾心裡有數。”
權勢壓人,沈纖纖無法,隻得擎了酒杯上前施禮:“請貴妃娘娘安。”
薛貴妃伸手作勢欲接,卻在接住的那一瞬,將整盞酒結結實實倒在了沈纖纖的衣衫上。
酒盞骨碌碌落地,壓在綠色的裙角。
“真是對不住,本宮手滑了。”薛貴妃佯歎一聲,高高在上,“隻好委屈沈小姐去換一身衣衫了。”
沈纖纖雙目微闔,深吸一口氣,自我安慰,還好,隻是讓換衣裳而已。
她先前聽人說,薛貴妃深得聖寵,飛揚跋扈。故意弄濕她的衣服、逼迫她換掉,已經比她想象中好多了。誰讓她出身寒微,且靠山並不在跟前呢?
然而這種逼迫,誰又能完全坦然接受?
沈纖纖心內慶幸與委屈交織,低低地應道:“是。”
一旁的魏淑妃神色溫和,連忙吩咐身後宮人:“愣著乾什麼呀?還不快帶沈小姐去換衣服?”
立刻有宮人上前,引領著沈纖纖離開瑤光殿,先去更衣。
薛貴妃環顧四周,故作驚詫地問:“怎麼不繼續了?”
短暫的安靜後,殿內再次熱鬨起來,仿佛剛才的小插曲根本不曾發生一樣。
四皇子重重歎息一聲,而大皇子則連飲好幾杯酒。
此時,一輪明月掛在天空,映著天上點點繁星。偶爾有微風吹過,帶來陣陣涼意。
夏日衣衫單薄,濕衣沾身更是難受。
沈纖纖一步一步跟在宮人身後,肩頭冰涼,心裡更涼。
果然天下根本沒有真正容易的事情。有晉王在跟前還好,他若不在,以她的身份,還真是難以保全自身。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他,她又何須麵對這些?
沈纖纖跟在宮人身後,小聲問:“不知這位姐姐要帶我去哪裡換衣服?”
她怎麼感覺還挺遠?
宮女腳步微頓,笑問:“姑娘自己帶衣服了嗎?”
“沒有。”沈纖纖搖一搖頭。
哪有進宮赴宴還帶衣服的?連個隨從都不能帶,總不好一路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