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姓凶犯嘴角血跡斑斑:“我隻要美人頭。殺的都是遠近聞名的美人。你說的那個是誰……跟我沒關係。”
蕭晟心裡一沉。
理智告訴他,這個惡魔應該沒必要在殺人數量上撒謊。
但是,如果那個無頭女屍不是此人所殺,他又要去哪裡驗證其身份呢?
本以為看到了亮光,不成想竟又是黑暗。
沉默良久後,蕭晟雙目微闔,猶不死心,吩咐下屬:“問他把那些美人頭藏在哪裡。他要在除夕夜做法,想必就在不遠處。”
“是。”
房內血腥氣甚重,聞之令人反胃。
蕭晟隻覺得腦袋隱隱作痛,他按了按眉心,聲音極冷:“既是天閹,做什麼女人?直接做太監豈不省事?”
郭明眼睛一亮,瞬間領悟:“是!”
晉王剛走出房間不久,身後就傳來一聲慘叫。
很快便淹沒在爆竹聲響中。
夜色沉沉,偶爾有炫目的光亮,是空中綻放的煙花。
蕭晟抬眸看去,見天上煙花絢麗之極。
他怔怔地看著,腦海裡倏地閃過一個念頭:不知卿卿在哪裡,在做什麼。
此時此刻,沈纖纖還在宛城傅家的棠棣院。
自從那日同昌平侯談話之後,她和他們夫婦之間就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昌平侯撤去了一些不知是保護還是看守她的侍衛,沈纖纖也暫時打消逃走計劃。
她住在傅家,但更像是寓居在此的遠房客人。
棠棣院的小廚房成了她的天下,多年不練的廚藝被她重新撿了起來。
這個院落偏僻,角門正對著外麵,她時不時地會出去買點米麵菜蔬,然後回來鼓搗一些吃的。
對此,棲霞郡主心裡發酸,悄悄向丈夫嘀咕:“她還是沒把我們當家人。哪有住在自己家裡,反要自己出錢買菜做飯的?”
——她時常讓人送飯過去,都被女兒客氣退回。贈送衣物,也不見女兒穿。打發去伺候的下人,女兒也不用。
昌平侯隻得安慰妻子:“彆急,慢慢來,慢慢來。”
至少她沒有悄悄離去,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女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就算不親近,他們也能稍稍放心一些。
他們夫妻能做的,也隻是暗中給那些攤販一點銀錢,壓一壓價格,幫庭萱略微省一點錢,還不敢讓她知曉。
沈纖纖自幼賣藝,進廚房的次數不多。如今研究廚藝,頗覺新鮮,也絲毫感覺不到辛苦。
不但是她,閒著無事的劉雲也時常過來幫忙添個柴、看個鍋。
——沈纖纖決定年前不離開宛城後,如實告訴了劉雲,並打算支付剩餘報酬,讓其自行回京。
劉雲想了一想:“算了,還不知道你過年以後去不去洛陽呢。送人送到底,我也等過了年再說吧。我孤身一人,在哪兒過年不是過?”
人生在世,信義為先。他既然接了鏢,護她周全,就不能半途而廢。
他嘿嘿一笑:“不過,過年前我這一日三餐,可都要靠你了。咱們事先說過的,這一路上食宿都由你負責。”
“行,包我身上。”沈纖纖尋思著年後留不留還不一定,有幫手總比沒幫手強。既然劉雲也願意先留下,那就留下吧。也省得他過年時在路上奔波。
劉雲熱衷美食,有時他興致上來,也想試試下廚試一試。
因此短時間內,兩人的廚藝都突飛猛進。
除夕當晚,沈纖纖依著兗州舊俗,琢磨著包餃子。
說來也怪,同樣軟乎乎的麵皮,彆人包出來非常漂亮,她包出來的餃子奇形怪狀。
劉雲見狀捧腹大笑。
沈纖纖瞪了他一眼,悻悻地道:“笑什麼?我至少比我爺爺包的強多了。”
劉雲麵露驚訝之色:“不會吧?令祖手藝還不如你嗎?”
提到爺爺,沈纖纖心裡酸酸暖暖:“也不是。我爺爺彆的都好,隻有餃子包的不好。他沒這個耐心,過年的時候,他隻包兩大個。他一個,我一個。”
她說著還用手比劃了一下:“有這麼大。”
那個時候她年紀小,心裡暗暗抱怨。可後來想吃爺爺親手包的餃子,卻再也不能了。
劉雲父母雙親健在時,過得還不錯。如今聽沈姑娘說起舊事,頗為唏噓。
不止是他,親自提著食盒來送年夜飯的昌平侯夫婦心內陣陣發酸。
一想到女兒過去十多年的生活,他們就深感心疼。
輕咳一聲,昌平侯夫婦走了進來,笑問:“包餃子呢?”
沈纖纖收斂種種情緒,輕輕“嗯”了一聲。
這段時間,雙方不可避免地有過見麵,不鹹不淡地處著。
“我做了幾個小菜,過來想跟你們一起吃。”棲霞郡主聲音很輕。她視線掃過案板上包好的餃子,“這是萱兒包的嗎?真好看。”
“不,這是劉大哥包的,那邊才是我。”
此言一出,棲霞郡主頗有些訕訕的,想了想,試圖補救:“也挺好的。”
劉雲包餃子的間隙,還兼顧燒水。見水燒開了,連忙道:“水開了,等我煮餃子。”
餃子下鍋,不多時就能煮好。一個個白胖胖、圓滾滾的餃子漂浮在水麵。
昌平侯夫婦在側,劉雲出於禮貌,將餃子分做四份:“侯爺和郡主也嘗一嘗?”
“那就卻之不恭了。”棲霞郡主瞥一眼女兒神色,見其並未出言反對,心頭漫上絲絲歡喜。
沈纖纖不是慳吝人。況且她暫居傅家,也不至於幾個餃子都不舍得。
棲霞郡主特意挑了一份外形不太好看的。
咬了一口,熱氣撲麵,熏得她眼睛都有點發酸。
具體什麼味道她辨彆不出來,心內隻有一個念頭:過去一年還真是最好的一年。
——
天快亮的時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凶犯終於交待了藏匿頭顱的地點。
這是新年的第一天,旅居的客人多半已經返鄉,街上熱熱鬨鬨,客棧冷冷清清。
一大早,高升客棧的店小二就站在櫃台後打盹兒。
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
店小二心裡一喜,這麼多人,大生意。
“客官,您是打尖兒還是住……”
店小二話才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為首者容顏俊美,氣勢極盛,隻是身上帶一些沉鬱之氣。
店小二見過走南闖北不少客人,很快猜到此人身份非同尋常,得罪不得。
蕭晟眼神微動。
章從立刻上前,語聲朗朗:“朝廷禁衛,捉拿凶犯至此。”
店小二忙點頭哈腰:“原來是官爺,官爺請。”
據凶犯所說,四顆頭顱被他藏匿在高升客棧地字二號房床下的木箱中。
店小二主動帶著他們到房內,口中不停地說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個客官看著斯斯文文的,誰想到竟是朝廷要緝拿的凶犯……”
待一個侍衛從床下取出木箱,撬掉鎖,打開後,店小二瞥了一眼,驚呼出聲:“啊!”
他眼睛一翻,暈倒過去。
木箱裡端端正正擺放著四個女子頭顱,明顯被特殊處理過,不腐不化,氣味異常。
眾人均是見多識廣之人,看到這等情形,也一個個心下駭然,大驚失色。
打開箱子的侍從下意識後退兩步,跌坐在地,幾欲嘔吐。
章從眼尖:“王爺,那個好像是魯山縣的死者。”
他們在魯山時,從死者家屬那裡見過其畫像。
蕭晟這才抬眸看去,心臟砰砰直跳。
沒有他最怕看到的麵孔,很好。
可這裡依然沒有河中那具無名女屍的頭顱。
蕭晟一顆心起起落落,仿佛有人在翻來覆去地揉搓。
他勉強穩了穩心神,低聲吩咐:“收拾好物證,傳信給洛陽和魯山那邊。”
“是。”
停頓一下,蕭晟又道:“洛河中打撈出的那具無名女屍究竟是什麼身份,繼續查。”
如果不是這個連環殺人犯所殺,那究竟是何人為之?
還有,那具女屍到底是誰?
為何手腕上戴著喜來福的碧玉鐲?且一直沒人認領?
這個房間臨街開窗。因房內異味,章從小心打開了窗。
外麵街道上熱熱鬨鬨,還有著精彩的舞獅表演。
晉王正在窗口出神,驀然意識到已是新年。
他闔了闔眼,聲音很輕,隱約帶著些疲憊:“你們近來跟我尋人查案,徹夜奔波,辛苦了。今日過年,稍微歇一歇也無妨。”
這些人跟著他找人也有兩個多月,都不是鐵打的身子。
郭明注意到王爺神色,應聲回答:“不辛苦不辛苦,正事要緊。”
蕭晟輕笑,正要說話,垂眸之際,忽見從觀看舞獅的人群中,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仿似一道晴空霹靂,貫穿了他的脊椎。
蕭晟整個人僵立當場,心臟幾乎要從胸腔中蹦出來。
儘管那人身穿厚重冬裝,且做男子打扮,皮膚黝黑,但其身高、側臉、耳朵、垂在身側的手、以及微微勾起的小指……
他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苦苦尋找的人。
蕭晟想也不想,直接翻身從窗口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