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的臉色不太好看,他還是太年輕了,雖說周氏身為落雁望族,他卻依舊年少氣盛,急切地希望能在西川立功。
“太子謐的提議,”周遊說,“我大雍也無法接受,薑大人既不是雍人,也不是代人。淼殿下的意思是,如何讓太子謐重回皇宮,全聽您的意思,請您來居中權衡。”
耿曙看了眼薑恒,示意他說。
李謐雖然很客氣,卻看得出其意見是堅決的,薑恒沉吟片刻,聽周遊解釋了幾句,大致明白了。
在耿曙不久前派出風羽,前往北方送信後,雍國的軍隊已經繞過長城,於長城以西的另一處大關卡,難以逾越的天險潼關渡過黃河,進入了漢中地區。
這支軍隊,將成為支持李謐發動政變的重要力量,隻要周遊一聲令下,他們隨時可在耿曙的指揮之下,充當奇兵,攻破西川城,軟禁代王李宏,扶持李謐取而代之。
“這很好,”薑恒笑道,“反正也用不著我了。”
薑恒略帶責備地看了耿曙一眼,耿曙很心虛,他也沒想到雍國的反應會這麼大,看來現在汁琮先取梁、後攻鄭的目標發生了改變,見到代國有機可乘,便生出了先攻代國的心思,這非常危險。
李謐不是傻子,知道引狼入室的危險,這個提議,他自然無法接受。
“我不會讓任何國家的軍隊進入我的國都。”李謐說,“代人的事,必須由代人自行解決。我也無法保證,若有一天,我接任國君之位,不會朝你們雍國用兵。”
耿曙始終不吭聲,擦拭著手中的劍。
周遊說:“敝國沒有任何挾恩之念,謐殿下大可放心。隻是沒有我們的協助,您在西川孤掌難鳴,如何回到朝堂上呢?恕我直言,現在城內已在大舉搜查,一旦離開這個驛館,李宏就會將您抓回去縊死。您的三弟帶兵在外,二弟李霄與鄭國儲君太子靈私交匪淺。除了雍人,您再沒有能相信的人。”
“他還有我呢。”薑恒說,“你們雍人為什麼總是這麼自高自大、目中無人?”
周遊:“……”
李謐朝薑恒說:“小兄弟,我相信你。前提是在離宮中,你沒有欺騙我。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麼?”
周遊求助地望向耿曙,耿曙卻沒有給他任何回應,這下直是將周遊置於兩難的境地了,他不知道這少年是何許人物,可既然跟在王子的身邊,想必站在雍國這一方。
然而薑恒非但不幫他說話,反而咄咄逼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汁琮想來已經設下期限了。”薑恒說,“目的很明確,救出太子,將他送走,再讓你們的殿下帶兵,協助太子謐,攻打代國。”
周遊隻得承認,汁琮確實是這麼吩咐的,落雁如何籌劃他不清楚。
太子瀧與管魏送來的密信,就是派界圭隨同耿曙,前去離宮劫人,得手之後帶走太子謐,以他的名義,攻打西川。
“軍隊出動的最後期限是哪一天?”薑恒問。
周遊麵現猶豫,這時候耿曙又說話了。
“告訴他。”耿曙沉聲道,充滿了威嚴。
周遊隻得答道:“冬至日。”
薑恒:“具體埋伏在什麼地方?”
周遊:“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
薑恒說:“回去告訴你們將軍,我不管誰帶兵,隻要他被代**隊發現乾涉他國內政,我就會殺了太子謐,再推到你們頭上去。屆時新仇舊恨,全找雍人清算,你們得直麵李宏的怒火了。”
周遊:“……”
李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大笑起來。
“有意思!”李謐哈哈大笑道,“很有意思!”
薑恒道:“但人都來了,還是可以派點事的,譬如拖住李宏三兒子在外的軍隊。”
“按他說的做。”耿曙認真道。
李謐沒有說話,知道薑恒也有他的計劃。
周遊說:“這我拿不了主意,隻能看主帥意思,以及遠在落雁的太子瀧如何決定。”
“說就是。”薑恒道,“前提是,他是個聰明人,我要將太子謐帶走,剩下的,你們就不要操心了。”
李謐說:“你要帶我去哪兒?”
薑恒朝李謐說:“你去不去?哪怕我不說。”
李謐想了想,最後點了頭。薑恒又說:“借個地方一用。”
界圭回來了,薑恒借用了驛館內一個房間,遞給界圭一封信,說:“辛苦了,再替我跑跑腿吧?把這封信送到鄭國商會去。”
界圭隻得又走了,薑恒抓緊這時間,開始為李謐易容,耿曙在旁一臉冷漠地看著。
“周遊快被你氣死了。”耿曙說。
“我怎麼看他挺正常的?”薑恒笑道,“莫非他在落雁都橫行霸道,隻怕你一個?”
耿曙“唔”了聲,說:“他是汁瀧的心腹。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之外,平素確實拿著鼻孔看人。他很緊張,這是他第一次正式出使,他想立功。”
顧忌李謐在側,耿曙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否則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信任,一眨眼又要垮塌了。
“你不是雍人,”李謐從商談時就在推測,問,“薑恒,誰派你來的?”
“沒有人派我來。”薑恒隨口答道,“我曾是晉天子麾下太史,但天子在五年前駕崩了,你也可以說是姬珣派我來的。”
“難怪界圭喚你作‘小太史’。”李謐從鏡子裡看了眼耿曙。
“你覺得他,”薑恒一指耿曙,朝李謐問,“像雍人麼?”
“實話說,不像,”李謐答道,“但他是站在雍人那一邊的。這位小哥,你在雍國當官?官階不低罷。”
耿曙正要反駁,薑恒卻朝李謐道:“太子謐不必擔心,隻要我在,這家夥就聽我的。”
“你叫什麼名字?”李謐從鏡裡看著耿曙,說,“雍國使臣對你這般客氣,連界圭都聽你們的使喚……不要告訴我,不……不可能。”
李謐現在內心充滿了疑惑,猜測了幾個身份,卻都覺得對不上。
“他叫聶海。”薑恒看耿曙明顯也不想說話,便替他答道。
李謐在鏡中已經變了個人,又說:“薑恒,你究竟想讓我做什麼?”
薑恒檢查了一番,出神地說道:“我們完全尊重您的選擇,太子殿下,我不是雍人,不替其他人下決定,接下來怎麼辦,您可以自己走一步看一步。”
界圭又回來了,說:“外頭有一輛馬車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