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分!”薑恒終於抵達郢軍駐地,“屈將軍!”
“到了嗎?”耿曙問。
“到了,終於到了。”薑恒說,“怎麼沒人?屈將軍?!人呢?有人嗎?”他轉頭四顧,得馬上找藥材,為耿曙與界圭療傷。
而就在此刻,碼頭的空地處,無數郢軍湧來,手持強弩,指向空地上的三人。
屈分站在一處房頂上,朝下審視三人。
薑恒抬頭,難以置信地望向屈分。
場內死寂無聲。
耿曙說:“我看不大清楚……恒兒,告訴我,怎麼了?”
薑恒看了眼耿曙,再看界圭。
“沒什麼。”薑恒輕輕地說。
“薑太史,”屈分想了想,說,“對不起,這都是殿下的命令,我們也沒有辦法。”
耿曙聽到這話時便明白了,說:“有多少人?”
界圭答道:“五千,全是弩手,要被萬箭穿心了。”
此時已再沒有任何人能救他們了,薑恒回頭看了眼耿曙,走上前去。
“我不抵抗。”薑恒說,“放他們走,屈將軍。”
耿曙小聲道:“你帶他跑,我為你們爭取時間,過後再想辦法來救我。”
界圭說:“你帶他跑,你要是死了,他不會活下去。”
薑恒麵朝屈分,屈分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臉上全是遺憾。
“他們不會馬上殺我,”耿曙低聲道,“還有機會,我中毒了,兩眼看不見,你好歹還有一隻手能使劍。而且他們目標不在你身上。”
界圭轉念一想,點頭道:“知道了,我隻能儘力。”
“這是你的宿命,”耿曙沉聲道,“從把他帶出落雁那天,就注定了有今天。”
屈分在高處道:“我覺得,還是要朝您交代個清楚,薑大人,殿下不是隻在乎你的性命,還有你的哥哥。”
“我以為長陵君不怎麼招郢國喜歡,”薑恒說,“是我大意了。”
“長陵君確實不招他喜歡。”屈分說,“可你娘薑昭,殺了太子殿下最喜歡的上將軍,羋霞羋將軍,她本來是要當太子妃的,此事知道的人不多……”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議論王族私事,不合適吧。”薑恒揚眉,冷冷道。
薑恒知道項餘也許在,他會來救他們嗎?
“薑大人當真好膽識,”屈分說,“現在還有心思開玩笑,不會再有人來救你了。太子殿下囑咐我,動手前務必朝您解釋清楚,他是很喜歡您這個人的,奈何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得不下這個手,希望來生,不要再投生成刺客的孩兒。”
薑恒竟是毫無畏懼,抖開黑劍,麵朝屈分與一眾士兵。
“來罷。”薑恒冷冷道,說出了讓屈分為之一窒的話。
“你倒是沒忘,不是隻有我哥,我也是刺客的兒子。”薑恒沉聲道。
第三場大戰伴隨著海東青的鳴叫聲拉開序幕,而就在那漫天箭雨灑下之時,薑恒聽見了熟悉的鐵蹄與殺戮之聲。
有人來了,卻不是項餘,而是在另一隻海東青帶領之下,另一部的雍軍。
這是風戎人與汁綾率領的軍隊,甚至沒有任何宣戰,便毫不留情地衝進了戰場!
“先殺了他。”屈分下令道。
箭矢飛下,耿曙衝上前去,以身軀為薑恒抵擋箭矢。屈分躍下房頂,置外圍戰事於不顧,誓要將耿曙與薑恒當場格斃!
絕不能放他們走,否則一旦耿曙恢複,等來的將是沒完沒了的刺殺。
“交出他倆!”汁綾喝道,“否則取你狗命!屈分!你這廢物!”
混戰毫無征兆地開始了,項餘始終沒有露麵。耿曙轉身,赤手空拳麵朝屈分。
薑恒持黑劍,衝向耿曙,然而眾多士兵衝來,薑恒揮起黑劍,奮力斬殺。
“走!”耿曙卻刻意地離開薑恒與界圭,朝他們喊道。
“哥——!”薑恒喊道,“彆扔下我!彆這樣——!”
耿曙背對薑恒,麵朝敵軍。
界圭再不遲疑,單手拖住薑恒,不由分說,撞開攔路侍衛,中了兩箭,朝黃河中縱身一躍。
耿曙麵朝屈分,閉上雙眼,目已不能視,再睜眼也是無用。
他緩緩拉開黑劍掌法,沉聲道:“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在今天趁機搏個打倒了天下第一的彩頭。”
屈分冷笑,亮出兵器,以長劍對耿曙雙掌。
巨響聲中,薑恒被拖著墜入黃河,尚在掙紮,界圭卻抱緊了他,兩人被黃河水呼嘯著衝往下遊。
薑恒眼前一片漆黑,在河水中載浮載沉,界圭將他托出水麵,薑恒竭力呼吸,來不及說話,又被湍流卷了下去。
界圭已筋疲力儘,到得後來,卻是奄奄一息,變成薑恒一手拖著他,另一手緊握黑劍,朝水麵而去。
入夜,黃河岸邊,水流漸緩之地,薑恒終於爬上了鵝卵石灘。
界圭咳出血來,手上的傷勢已發白,他失血太多了,陷入昏迷。
“哥,”薑恒顫聲道,“哥!”
空曠的山穀中響起了回聲。
界圭呻|吟一聲,翻了個身,想坐起來,卻無力撲倒在地。
“界圭!”薑恒道。
“還未……安全,”界圭說,“他們馬上就會……沿河搜索……咱們的下落。找……地方躲,彆管我。”
薑恒在黑夜裡起身,四處尋找,找到峭壁下的紅花,嚼碎了敷在界圭的傷口上,把他拖起來,架住他的胳膊,朝山澗內走去。
“我聽見風羽的聲音了,”薑恒說,“得儘快回去救他。”
“雍王不會殺他,”界圭有氣無力地說,“彆擔心他了,擔心你自己罷。”
薑恒喘息片刻,定了定神,竭力冷靜下來,知道耿曙一時半會兒,應當不會有危險,郢國顧忌雍人還在城內,不會當場殺耿曙,多半是拿他來談條件。
汁琮雖然對耿曙充滿失望,但對他而言,耿曙仍是養子。
“你倆不一樣,”界圭睜開眼,注視薑恒的臉,說,“隻要能不殺他,汁琮就一定會保他的性命。可你,你什麼也沒有,沒有人在意你的性命,你懂麼?保護好自己。”
“你們在乎,”薑恒歎了口氣,說,“這就夠了。”
界圭疲憊地笑了笑,說:“衝著這句話,我去為你死了也無妨,來罷!”界圭強打精神,抓住黑劍,說:“我去看看……能不能拚著這條命,再殺幾個。”
“彆亂動!”薑恒按著界圭,說,“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為我而死了!”
這一路上,薑恒已見了太多的死亡,他生出一股無力感,現在就連耿曙都落在敵手。你殺我,我殺你,他短短十九年的這一生,都在殺戮之中度過。
“因為這就是你的命啊。”界圭看著薑恒的眼神,浮現出前所未有的溫柔,就像項餘那樣。
“彆說話,”薑恒說,“你歇會兒。我想個辦法,得怎麼回去救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