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琮沒有回答,汁綾卻冷冷道:“你們想要什麼?”
屈分說:“馬上帶著你們的人,撤出安陽。把金璽交出來,都好幾天了,快馬加鞭,總該到了罷!回你的玉璧關去!有機會,咱們再切磋了!”
雍軍頓時群情洶湧,悲憤無比,看著屈分。
汁琮卻道:“兒子?什麼兒子?我兒子在落雁城,怎麼又多出來一個兒子?”
屈分也沒想到,汁琮竟是比他更不要臉,當即臉色一變。不久前,汁琮在宮內正殿裡見麵時,還親口朝他說“我兩個兒子,一個在落雁,另一個就在你的麵前”這等話。如今竟是轉身就翻臉不認了?
屈分也不與他爭辯,冷笑道:“那麼,明天一早,我們就在這裡把他處死了!”
“那就有勞你了。”汁琮言下之意,竟是毫不在乎,又吩咐道:“明天我們一定前來觀禮!擺駕!回宮!”
屈分:“……”
雍軍一瞬間竟走了個乾乾淨淨,屈分的算盤就此落空。
項餘則漫不經心地拋著手裡一枚桃花,桃花被風吹往自己的方向,這幾天裡刮著西北風。
屈分看了一眼項餘,項餘道:“你自己說的,這下不好收拾了。”
“他本來也得死。”屈分怒氣衝衝道,繼而縱馬離開。
薑恒還不知道自己隻剩下一天時間,但事情急迫,他心裡是清楚的。
他在村落前買了兩匹馬,換上郢軍的裝束,眼望海東青飛去的方向,與界圭快馬加鞭,趕回安陽城。
等我……薑恒在心裡反複道,哥,一定要等我。
與此同時,雍軍大營內近乎群情洶湧,接近嘩變,士兵們紛紛請命出戰,要救回本國王子。安陽內,大戰一觸即發,郢、雍雙方死死把守著南北城,並架上了強弩。
耿曙浴血奮戰,奮勇當先為雍國奪下安陽的那天,一切仍曆曆在目。他幾乎拚儘性命,賭上一切,帶領雍軍走向勝利。父親是雍國的國士,兒子則是雍國的英雄,耿家為雍國付出了太多。
怎麼能讓他屈辱地死在敵人手中?
汁綾在軍帳中係上腿綁帶,換上一身夜行勁裝。汁琮前來巡視,看了眼自己的軍隊。這場麵他很熟悉——當年傳出耿淵死訊之夜,軍中亦彌漫著這隱忍不發的情緒,一模一樣。
“你要去哪兒?”汁琮來到汁綾軍帳中,屏退旁人,沉聲道。
“我以為你會派人去救他。”汁綾說。
“你瘋了?”汁琮冷漠地說,“十萬郢軍駐紮在城南,你想帶三千人去偷營?今夜他們不會防備?”
汁綾怒吼道:“否則你要讓他死?!他就算不是你的親兒子,也是耿淵的後人!你有膽去朝雍國的士兵說?說他背叛了你!你不打算救他,就眼睜睜看著他死!”
汁琮沒有朝汁綾再解釋,他也無法解釋。
“把公主看好,”汁琮朝曾宇吩咐道,“哪兒也不能讓她去。”
汁綾驀然提劍,起身,兄長卻早有準備,軍營裡刹那大亂,汁琮被汁綾狠狠揍了一拳,揍出營帳外。
“陛下——!”
親衛們忙衝上前去,汁琮擦了下眼角的血,緩慢起身,朝曾宇道:“送她回玉璧關,讓她冷靜。”
曾宇不敢動手,親衛卻紛紛上前,將汁綾架回了帳內。
“傳令全軍,”汁琮離開軍營時,朝曾宇吩咐道,“按說我的去通報。”
曾宇答道:“是。”
汁琮沉聲道:“汁淼落敗被擒之時,便已留下遺言。不要救他,請麾下的弟兄們、將士們看著他死,銘記這一天,永遠不要忘記,來日再替他複仇。”
曾宇沒有回答,汁琮又道:“人生漫長,誰無一死?他早已清楚自己的結局,他的英魂會護佑大雍,來日,在江州王宮再會。”
曾宇沉默不語,汁琮說:“記清楚了麼?”
曾宇答道:“記清楚了。”
“去罷。”汁琮吩咐道,同時按了下眼角,汁綾那一招打得實在太狠了,令他眼眶一陣陣地隱隱作痛。
幫死人說話是他向來最擅長的,得不到的人,隻能殺掉。雖不得不殺,最後這一刻,也要讓他死得有意義。
汁琮始終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從生到死所做的一切,都在彰顯這個價值。耿曙必須物儘其用,發揮他的餘光餘熱,鼓舞大雍的士氣,借著這哀兵之力,他足夠調動起全軍複仇的信念,來日一舉攻破江州,這很好。
汁琮站在正殿前,心裡說:你的兒子不懂事,背叛了我,現在你們一家三口,可以在天上團聚了。
消息從萬夫長以下,傳千人隊,再傳百人隊,傳十人隊傳五人隊,一夜間傳遍了全軍,八萬人徹夜不眠。
安陽最後留駐的百姓,在這一夜爭先恐後地離開了王都,隻因他們的家園,明天將會迎來空前絕後的一場大戰,鐵蹄之下,恐怕再無人能幸存。他們猶如潮水般卷向南門,項餘手下的軍隊則兌現對薑恒的承諾,打開了城門,任他們自由離去。
於是整個安陽,如今隻剩郢軍與雍軍,等待著明天將耿曙公開處刑後,雙方不死不休的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