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萬世旗(1 / 2)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11691 字 10個月前

代國再一次與雍國合議失敗, 但雍國朝廷的目光,則投向了眼下更為重要的事。

太子瀧登基繼位為國君, 在薑恒的協助下,推動一係列人事任免:

曾嶸為丞相,周遊為禦史大夫,耿曙任太尉,總攬軍權,三人是為三公。陸冀為太傅, 曾宇為前將軍,衛賁子繼父職,擔任上將軍, 汁綾為左將軍。餘下東宮幕僚, 則對應“九卿”之位, 各司其職,薑恒依舊領他的太史令之職。

這個朝廷非常年輕,俱是二十出頭至三十餘歲的青年人,充滿了朝氣與生命力。

安陽在度過了汁琮薨後最混亂的半年後, 再一次在薑恒與東宮眾謀臣的力挽狂瀾之下,回到了正軌上來。一道道法令推行下去,毫無阻礙,軍隊、朝廷、三外族在先前的變法下打足了根基,如今入關後, 雍國更不似其餘四國,被公卿士族利益掣肘。

如今的雍地,乃是全新的國土,汁琮暴虐之舉摧毀了一切,將廢墟推平重建, 總比在原本的高樓大廈上修修補補,預防它突如其來地倒塌,要容易得多。

秋收之後,雍派出信使,通知各國,冬至當日,太史令薑恒、太尉聶海,持天子令召集五國國君,在洛陽城內,召開五國聯議。

雍國動用了幾乎所有的剩餘力量,開始快馬加鞭,恢複洛陽城容貌,薑恒則與耿曙先行抵達洛陽,為五國聯會作籌備。

與此同時,洛陽勉強修繕完畢,耿曙親自豎起了天下王旗——一丈二尺高的方形尖木,底寬頂窄。

薑恒在旁看著,見尖頂木柱立起,耿曙打著赤膊,為它刷上了黑漆。

當年他在洛陽,第一份謀生的活計就是漆工,如今回到洛陽後,兜兜轉轉,依舊當了漆工,為新的天下,漆就這嶄新的王旗。

昔時王旗是紅色,象征晉廷承天命,獲“火德”,如今薑恒將它改為色黑屬水,暗示天下,改朝換代了。

“你來寫罷,”耿曙拿著金漆筆朝薑恒道,“你的字好看,恒兒。”

薑恒笑道:“我寫兩個字,後麵的你來寫。”

薑恒以古篆寫下“萬世”二字,將筆交給耿曙,耿曙在其後添了“王道”,組成原本王旗上四字“萬世王道”。

寫完後,耿曙讓人來沿著輪廓刻字,端詳片刻,正想誇獎薑恒的字比自己好看時,薑恒卻輕輕地歎了口氣,說:“咱們也算回來了,沒有辜負天子所托。”

耿曙靜了很久,最後道:“是,咱們回來了。”

放眼如今洛陽,四麵城郭已化作斷壁殘垣,百姓們居住之處亦已長出雜草,曾經的天子王宮更被焚燒殆儘,宗廟前的九鼎之銅化為廢鐵。

當年參與這場戰事之人——趙靈、汁琮、李宏、熊耒,俱已在時光中化為森森枯骨,償還了所有的債。

雍國入關後,此地便已開始重建,如今洛陽陸陸續續,遷回來了不少百姓,雍軍安頓他們重返故土,征集勞役,重修這座千年古都,已初備雛形。

薑恒親自看過擴建的圖紙,十年後,洛陽將再一次成為天下的中心。

他們走進宮內,重建後的王宮帶著一股新漆的氣味,薑恒撫摸柱子,忽然有奇異的感覺,四壁空空蕩蕩,工人在地麵鋪上席墊,放上坐榻,擺放倉促間買來的屏風。

薑恒就像看見了當初自己生活的地方,隻是一切都如此嶄新,書籍、案卷都被燒得乾乾淨淨,書閣內空空如也。

從書閣往外走去,穿過後花園,薑恒看見了當年墨子留下的溫水浴渠,士兵們正在裡麵清理雜草與青苔,今歲冬季,浴渠便將恢複使用。

“往上走。”耿曙朝薑恒說。

薑恒順著樓梯上去,到得王宮頂端,耿曙朝薑恒問:“撞鐘麼?”

“來。”薑恒笑道。

“這是你的心願罷。”耿曙說。

王城巨鐘架起,雖已傷痕累累,滿是銅鏽,但這六百年的巨大古鐘,仿佛仍有靈魂。

薑恒看著耿曙,他懂了,耿曙的意思是:這是我為你做的。

於是兩人攜手,搭在鐘柱上,耿曙一運真力,飛快撞去。

“當——!”

洛陽天下王鐘,終於在王都淪陷的七年之後,再一次震響。

神州大地仿佛一念間驚醒了,所有百姓停下腳步,望向高處。

“當——”第二下鐘聲響起,滿城百姓、將士紛紛轉身,駐足,麵朝王城方向,儘數跪拜。

“當——”鐘聲傳遍山海,仿佛在那遙遠的千萬裡之外,亦有遠古的靈魂在隨之共鳴,六座古鐘,竟是發出輕微的嗡嗡之聲。

“當——”鐘聲遠遠傳開,穿越了時光與迷霧,“當——當——當——”九聲鐘響,一聲接著一聲,昭示著那股力量的歸來。

耿曙身上出了細密的汗水,看著薑恒,兩人放開撞柱,站在高處屋頂上,耿曙牽著薑恒的手,與他一同望向這杳闊的山河。

“我決定了,”薑恒說,“哥,你看那些鳥兒飛去的地方。”

耿曙:“決定什麼?”

“這就夠了。”薑恒說,他已知道自己的使命即將結束。

耿曙:“?”

薑恒旋即放開耿曙的手,一側身,從瓦頂滑了下去。

“恒兒!”耿曙頓時色變,這是薑恒小時候最愛玩的,每次他都生怕他摔著。薑恒總倚仗耿曙在身邊,便儘情做著不要命的事。耿曙馬上滾了下來,先落地,站在屋簷下接薑恒,旋即兩人摔在一起。

薑恒壓在耿曙身上,哈哈大笑,耿曙眼帶怒色,說道:“這麼大了還喜歡胡鬨!”

旋即薑恒低頭,在耿曙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耿曙的怒意頓時化作了臉上的紅暈。

薑恒說:“哥,你長得真好看。”

“你才好看。”耿曙低聲說,繼而呼吸急促。薑恒伸手逗他,耿曙便抓住他的手腕,翻過身來,反而壓在他身上,低頭就要親他。

花園內空無一人,薑恒驀然想起那年去冰庫時看見的姬珣與趙竭,忙道:“這裡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耿曙帶著危險,低聲威脅道,“你做得出這事,還怕人知道?”

薑恒滿臉通紅,忙推開耿曙。耿曙又道:“明年帶你去夏會,習慣習慣,你就不難為情了。”

耿曙向來天性野蠻,猶如奔放自在的動物一般,小時被薑恒教化,方漸漸地守起了禮節,然而天性難泯,駐軍塞北時,又常見外族“夏會”,常有奇特的風俗,亦是雍人指其“傷風化”之舉,春末夏初,水草肥美時,情人便會點起篝火,於草原上求偶。

到得那時,情人之間,甚至氐族男人與少年,就像赤|裸裸的野獸般,在草原上行事,食色性也,理所當然。耿曙有時隻恨不得把薑恒帶到風戎人或氐人的集會上去,昭告這個世界,自己占有了他,他是他的所有。

薑恒忙道:“不……不行……有人來了!喂!快起來!”

“沒有人,”耿曙說,“彆想再用這招騙我……”說著又要往薑恒臉上親。

“彆鬨!”薑恒忙道,“真的有人……”

“你們又在乾什麼?”汁綾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耿曙頓時全身僵直,若說雍國有誰製得住他,就唯獨汁綾而已。

薑恒迅速推開耿曙,麵紅耳赤地起身,見耿曙武服扯得很亂,忙替他整理幾下。

“沒做什麼,”耿曙神色如常,朝汁綾道,“鬨著玩,怎麼?”

汁綾懷疑地看了眼耿曙與薑恒,沉聲道:“漢中來了消息,代軍陳兵二十萬,逼近國境。”

代國果然開始行動了,正如曾嶸所言,薑恒也清楚得很,這勢在必然。

三人回到正殿內,見曾宇也來了,曾宇道:“王陛下讓我先過來,與武陵侯、薑大人一起商量對策。”

經過變法與人事調動後,薑恒將所有軍隊收回並重製了虎符。為避免汁琮尚在位時,軍隊係統越級調動、權宜行事的混亂,他沿襲晉製,讓汁綾、曾宇與耿曙三名最高將領各執半符,太子瀧持有另三半。調動軍隊時,必須得到國君允許,才能將虎符合而為一。

軍隊其餘時間,則由朝廷直接管轄,聽命於國君。除了衛賁所率領的禦林軍不需虎符便可調動之外,這三人共掌兵十萬,乃是全國常備兵馬。

“他們的二十萬軍隊,分彆在這幾個地方,”曾宇在空空蕩蕩的王宮兵室中鋪開地圖,跪坐在地,分析情況,“一旦發兵,將兵分三路,入侵本國領土。洛陽首當其衝。”

汁綾站在一旁,認真端詳,耿曙說:“我現在不能去,馬上就要聯議了,走不開。”

汁綾說:“你坐鎮朝中指揮罷,有情況隨時送信,我將風羽帶去。”

薑恒說:“李霄來麼?”

“多半不會來,”汁綾說,“都成這樣了。”

幸而薑恒早在入秋時便已提前應對,棄守崤關,冒了極大的風險,將雍國常備軍抽調到漢中平原,並加強了嵩縣的防禦。

“眼下已是隆冬,”薑恒說,“風雪一來,代軍大戰打不過咱們,也不會貿然開打。十萬人夠了。”

“他們可是有二十萬人。”汁綾提醒道。

薑恒說:“所以咱們也得出二十萬人?朝廷的意思怎麼說?召回屯田的軍隊?時間來得及麼?你帶著他們上戰場,有把握能贏不?”

汁綾與曾宇都沒有回答,朝廷的意見與薑恒其實是一致的,當然也沒少埋怨他。雍軍習慣以少勝多,大多是兩萬三萬兵馬,將敵人十萬大軍打得丟盔棄甲的戰績。唯一一次汁琮在中原征集起號稱五十萬,實則二十七萬的大部隊,想倚靠兵力碾壓濟州,最後卻死在了太子靈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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