掄著鍋鏟的孫氏立即停下,趴在門縫裡聽林和平說,“不用擔心,大事不可能等到明天。你這是準備去廠裡睡覺?”
林豐收:“是的,我們家今天吃得早。”
“那你跟和樂再辛苦幾天。”林和平道。
林豐收下意識問:“你找到了看門和打掃衛生的?”
孫氏一聽倆人說起廠裡的事,免得村裡人找她打聽,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不聽——回廚房繼續做飯。
林和平道:“找到了,還是你爹幫忙找的。想知道是誰就去問老村長,但你不能給我傳出去。”
有家食品廠給的工資不是最高,但加班費獎金加一起,趕上大單位的小領導,逢年過節有福利,雖然不多,也足夠走親串友,拎出去吹噓的。
村裡人去年年底還不嫉妒在有家食品廠做事的人。隨著小三毛和林和平的小堂妹林樂樂跟小夥伴們顯擺,他們家又做了什麼好吃的,孩子們回家嚷嚷著也要吃,清河村的村民見天盯著有家食品廠,以免錯過招工信息。
林豐收隻是廠裡的司機,不摻和車間的事,最近幾個月也沒少被追著問,比如食品廠最近生意怎麼樣,林和平打算什麼時候招人等等。
林豐收想到一旦讓其他人知道,他們不敢得罪林和平,隻會找他爹鬨,埋怨他爹偏心。收回去找他爹的雙腳,拐去廠裡。
然而,沒容他出村,就被人攔下來問他找林和平啥事。
林豐收說縣裡找她,但沒說啥事,這些村民比林和平的爹娘還擔心,晚上愣是沒睡好。
次日傍晚,林和平照常回來,還跟在路口樹下嘮嗑的人打招呼,村民心裡才踏實。
林和平主意大,離婚又結婚都能瞞的死死的,孫氏和林老漢沒聽她親口說,縣裡找她什麼事,她表現的像沒發生過一樣,倆人都不放心。
林和平也知道她在家人那邊的信譽已破產,吃飯時聽到她娘問她去縣裡乾什麼,林和平實話實說,“食品廠生意好,縣裡這大半年分到不少錢,打算修路。”
“讓你出錢?”孫氏不由地緊張起來。
林和平想笑,她娘不愧是她娘,每每遇到跟錢有關的事,就像變了個人。
“有次跟縣長彙報工作,他得知廠裡又建幾間廠房,擔心廠裡沒錢,我隨口說了句,找村裡人蓋的,工資低,沒花多少錢。”林和平半真半假道,“誰知縣長記住了,打算找咱們村的人修路。”
林老漢不信,“這事電話裡不能說?”
“不能。”林和平微微搖頭,“縣裡希望工錢能再低點。”
孫氏驚呼,“啥?”
“您小聲點。”林和平小聲說,“縣裡打算把方圓十裡的路全修一下,隻用山皮也得不少錢。”
林老漢:“方圓十裡?從縣城往西十裡就到隔壁縣了。”
林和平點頭,“那邊不大修,弄幾車山皮把路上的深坑填平,下雨天也能跑拖拉機就行了。”
“那也沒必要,咱們又不去那邊。”孫氏道。
林老漢大概懂了,“方便臨縣的人去食品廠進貨?”
“是的。縣裡的意思假如錢不夠,就讓食品廠再出點。”林和平道。
林老漢還是不信她,“食品廠賺得錢不都是縣裡的?”
林和平心中一凜,認真起來,“縣裡每季度隻能拿到一部分。剩下的由食品廠自己支配。說白了買機器還是建廠房,我一個人說的算。”
老兩口都懂了。
孫氏不禁說:“難怪讓你過去。這是讓你把建廠房的錢拿出來給縣裡修路。”
“他們不敢要太多。”方圓十裡不是小工程,全部鋪平整,憑清河村的二十來個人,至少得三個月。
現在是陽曆四月,到七月份修好發工資,縣裡又能拿到一個季度分紅,不見得需要林和平掏腰包。今天跟縣長討論這事,林和平想到這點,不假思索地應下來,還惹得縣長好一番誇讚。
再次回想起來,林和平隻想笑,也不知道單純的人什麼時候才能回過味兒。
飯後,洗漱時看到手上的戒指,林和平笑不出來。
周建業真會給她出難題。
當夫妻有什麼好的。
哪天彼此厭惡,連朋友都做不了。
“姐,還洗不洗?”
林寧寧的聲音從林和平身後傳來。
林和平嚇一跳,扭頭看去,他手裡拿著毛巾,眼中布滿了疑惑。林和平連忙把毛巾撈出來,瞥到戒指,不想了,反正她不樂意,周建業也不會用強。
兩周後,林和平到部隊,走進家屬大院,莫名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林和平發現這點,不禁苦笑,周建業果真沒說錯,她不像活過一輩子的人。
深吸一口氣,林和平跨進周建業所在的小院,門關的嚴嚴實實,林和平鬆了一口氣。
到跟前,林和平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門沒鎖,說明是從裡麵關著的。
林和平輕輕推一下,門瞬間大開,眼前多出一個人。
不是旁人,正是周建業。
周建業見她鬼鬼祟祟的模樣,不禁問:“乾嘛呢?”
“我——我以為進小偷了。”林和平當然不能承認,她想看看周建業在屋裡乾什麼,“你怎麼回來這麼早?還沒到三點。”
周建業擔心他把林和平嚇得不敢來,以至於中午在食堂吃過飯就一直在屋裡等她。
看到她的那一刻,周建業承認懸著半個月的心找到歸處,“今天沒事。老張閒得都帶著倩倩出去玩了。”
“那那——”林和平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一臉尷尬地看著周建業,希望周建業主動說點什麼。
周建業何曾見過林和平這般模樣,知道她定是因為倆人關係轉變而不自在,不敢故意為難她,“那什麼?快進來。手裡的東西不重嗎。”
林和平順著他的視線看到包裹,也看到手指被勒得通紅,習慣性把包裹遞給周建業,瞥到周建業手上的戒指,慌忙縮回來。
周建業簡直想笑,又擔心林和平惱羞成怒,故意裝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樣,“嶽母又給我做衣裳了?”
林和平忙說:“不是。一包是鰻魚乾,一包是玉米麵和豆麵。”
“豆麵?”周建業想也沒想就問,“炒豆麵?”
談論起事情,林和平麵對周建業的那種彆扭感消失了,臉上也多了些許笑意,“你嶽母讓我給你做豆麵麵條。”
周建業聽聞林和平還要給他做吃的,也不由地笑了,“現在做?”
林和平想說太早。
隨之想到她得和好多麵,放冰箱裡凍著,便拿著臉盆去洗手。
周建業不能確定林和平來不來,早上沒敢買肉。擔心他在旁邊,林和平手足無措,就揣著錢出去買菜。
周建業上輩子的婚姻一地雞毛,今生前幾年也沒怎麼跟他前妻相處過,現在他跟林和平的關係變了,周建業擔心他那張破嘴說了不該說的話,故意買很多菜。
林和平擀麵條擀的腰疼,眼角餘光注意到周建業進來,下意識想抱怨幾句,一見他左手拎一包東西,右手拎的比左手還多,頓時忘記抱怨,忍不住想罵人。
“怎麼買這麼多?”林和平壓住火氣,“我們兩個人什麼時候才能吃完。”
周建業心中暗喜,他熟悉的林和平又回來了,“看著多,其實不多。”放在地上,拆開左手的袋子,“一隻母雞一條魚和一塊豬肉。這邊全是素菜。今晚吃麵條就魚。豬肉明天早上吃。早飯後你把雞燉了,留咱們中午吃。”
“那也吃不完。”林和平指著豬肉,“兩斤還是三斤?”
周建業:“四斤!”
林和平驚得張大嘴。
周建業忙說:“不止我們倆。明天中午把幫你畫規劃圖的兩個家夥叫過來。”
“你早說啊。”林和平不禁瞪他一眼。
周建業笑著說:“咱家有冰箱,我吃不完放冰箱也沒事。你整天說嶽母會過日子,我看你過幾年也得跟她一樣。”
“她是我娘。我天天提醒自己彆學她,也不可能完全避免不受她影響。”林和平把暫時吃不著的麵條放冰箱裡,就讓周建業去殺魚。
魚做出來放盛有熱水的鋼筋鍋裡溫著,她煮豆麵加白麵麵條。
林和平擔心周建業吃不習慣,豆麵放得極少,隻有一點點豆子味兒。
周建業挺喜歡,但麵條裡隻有青菜,味道太寡淡,如果能加點肉就好了。
次日清晨,周建業放下碗就出去,林和平以為他去喊宴請的人,把廚房收拾乾淨,就去收拾中午宴客的食材。
然而,她剛把肉切成片,打算放冰箱保鮮層,周建業回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小包東西。
林和平好奇地問:“又買的什麼?”
“梅乾菜。”周建業遞給她,“師長家借的。中午做梅乾菜扣肉,主食還是豆麵麵條。”
林和平誤以為他戰友喜歡吃,可她不會做,好在張政委會,找張政委請教一番,十二點半,飯菜端出去,周建業往麵碗裡夾浸了很多豬油的梅乾菜。
饒是林和平遲鈍,也知道是他想吃。
當著外人的麵,林和平沒好說什麼,等他把吃飽喝足的兩人送出去,林和平才問,“梅乾菜扣肉拌豆麵麵條好吃嗎?”
“好吃。”周建業道,“但——”
林和平驚著了,“一鍋豆麵你吃掉一半,還有但是?”
“吃沒吃過苔乾?”周建業不答反問。
林和平聽都沒聽說過,“沒有。”
“因乾隆年間年年向朝廷進貢,又稱‘貢菜’。那東西要脫水曬乾儲存。吃的時候泡一點,跟麵條一起煮,麵煮爛它都不會爛,且吃起來清脆爽口。”周建業停頓一下,“我這麼說你難理解,方便麵調料包裡的那些脫水菜,在它麵前都是弟弟。”
林和平本以為他胡扯,見他說得跟吃過一樣,“誰請你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