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林寧寧輕呼一聲。
周建軍忙問:“怎麼了?”
“她長牙了?”林寧寧說著就掰她的小嘴。
林和平朝他手上一巴掌。
林寧寧被打懵了。
“洗手了沒?生病了怎麼辦?”林和平問。
林寧寧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小孩,“這麼弱?”
“你當她是什麼?”林和平好氣又好笑,“金剛葫蘆娃,還是小哪吒?”
林寧寧心虛。
段芬芳不禁問:“你不會真以為孩子跟玩具差不多吧?”
林寧寧頓時不敢看她。
周建軍伸出手,“你還是給我吧。不怪人常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林寧寧把孩子遞給他,又打量一番小孩,“看起來挺好啊。”
“寫你的作業去!”林和平板起臉道,“周歲以前不準靠近她。”
林寧寧不禁嘀咕一句,“不靠近就不靠近。”瞥一眼小孩,就忍不住問,“我像她這麼小的時候,也這麼嬌弱?”
林安寧開口道,“你是男生,皮糙肉厚。”
段芬芳忙說:“安寧,不能這麼說,他會當真的。寧寧,這麼小的孩子男女都一樣。”
林寧寧順嘴問:“大一點就可以玩了?”
林和平揚起巴掌要揍他。
林寧寧忙說:“我的意思跟我一起釣魚,打乒乓球。”
段芬芳道:“等她學會走路學會說話,不舒服也知道怎麼表達,就不用這麼小心翼翼了。不對,寧寧,我們這是個女娃,不是男孩子。”
林寧寧明白了,原來是因為不會說話,“男孩女孩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孩子嗎。”
林和平瞥他一眼,林寧寧拿起作業回屋。
林和平搬幾個板凳出來,“今天村小沒人?”
段芬芳問:“忙著莊稼,這幾天都沒人。你們要不要回家看看?”
“不用。家裡地不多,種的種類多,錯開收割,我爹娘加上二叔忙得過來。”林和平說著,衝小孩拍拍手,小孩伸出倆小胳膊。林和平驚訝,“怎麼誰都讓抱?”
段芬芳看著雙眸明亮的粉團長,忍不住歎氣,“以前她太乖,我們總擔心她睡著睡著睡過去了。有時正在改作業,都忍不住摸摸她的鼻子,還有沒有呼吸。
“現在長大了,我們又擔心哪天沒看到,被人給抱走了。和平,是不是因為這孩子不是我們生的,我們才這麼不安?”
林和平搖頭,“不是。第一次當父母的都這樣。你看村裡人養孩子很糙,那是因為她們有的是二胎,有的是打小就照顧弟弟妹妹,習慣了。”
“不是安慰我們吧?”周建軍問。
林和平衝林安寧努一下嘴。
林安寧點頭,“寧寧小的時候,我不記得。樂樂,就是我堂妹小的時候,我嬸讓我抱,我連碰都不敢碰。不像林寧寧,以為孩子跟玩具一樣。”
“我聽見了。”
林寧寧的聲音從辦公室傳出來。
林和平高聲問:“你聽見什麼了?”
回答她的是滿院寂靜。
段芬芳好奇地問:“現在也不敢?”
林安寧老老實實搖頭,“反正我覺得這麼大的孩子,就跟瓷娃娃一樣,稍微用點力就能捏碎。”
周建軍讓孩子坐他腿上,“也沒那麼脆弱。”伸出一根手指給小孩。
小孩攥住他的手指就咬。
周建軍嚇一跳。
林和平去廚房掰一塊饅頭塞小孩手裡。
小孩咧嘴就笑。
段芬芳見狀,忍不住說:“孩子還在縣裡的時候,我跟你哥特擔心,都沒養過孩子,還那麼小,怎麼才能把她養大。沒想到一眨眼,就這麼大了。”
周建軍找出手帕,給孩子擦擦哈喇子,“其實我們也沒怎麼養。”
段芬芳回想起這些日子,道:“也是。村裡人幫忙喂奶,幫忙看著,你我也就晚上起兩次,給她泡奶粉。”
林安寧好奇地問:“小孩都這麼乖嗎?”
“不多。老村長說,他們家仨孩子,一個比一個能鬨騰。”段芬芳道,“還說——”
“和平!”
“和平!”
幾人聽到熟悉的聲音,相視一眼。
段芬芳不禁說:“說曹操曹操到啊。”
起身打開大門,果然是老村長,還騎著馬。
段芬芳第一次知道老村長養馬,很稀奇。
在村裡呆了大半年,看到老村長騎馬,更稀奇。
林和平以前見過老村長騎馬,沒想到他這麼大年紀還能上去,連忙過去把他扶下來,“出什麼事了?”
老村長站穩,緩口氣就說:“鎮裡那些人實在不像話!”
“哪些人?”林和平沒聽明白,“是不是咱們村的?”
老村長擺手,“三四月份,鎮上讓所有村乾部去開會,討論計劃生育的事。我在會上多了一句嘴,就是你二嬸跟我說的,她娘家嫂子想跟她親上加親。
“鎮領導班子隻有書記知道,近親不能結婚,就覺得得派人下去普法。結婚還有生孩子以及不能隨便打人、偷東西、搶東西等法律。前些日子還來過咱們村。”
段芬芳道:“是的。我還跟你哥說,這邊的領導覺悟高,知道普法。”
“可彆提了。”老村長想起這事就頭疼,“今天不是放假嗎。三毛他姑就來看望我們。從這邊路過,看到這邊有個特大的院子,到家就問我們,誰把這邊的地給圈起來了。
“我跟她說,這四周都是縣裡和鎮上撥給食品廠的。沒等我說完,我那個老閨女就問,食品廠是不是要招人。真招人,她也來,晚上住我那兒。我問她咋知道食品廠要招人,她說去他們村普法的乾部偷偷跟她們說,彆生孩子,食品廠這一兩年就要招人。你說這都是啥事。虧他們想得出。”
段芬芳忍不住問:“她們還真信?”
老村長道:“小三毛嘴快,說食品廠蓋了三排廠房。她不信也得信。就是不知道鎮上是隻跟她們村那麼說,還是全鎮都說了,就沒敢跟咱們村說。”
林和平氣笑了,“鎮上這兩年為了計劃生育都快瘋了,肯定隻有咱們村沒說。”
“那咋辦?”老村長急了,“咱們村的人聽說你蓋廠房,都擼起袖子等著來呢。這到時候,還不得打起來。”
周建軍想笑,“和平又不能給她們轉正,沒你說的那麼嚴重。”
林和平微微搖頭。
周建軍驚訝,“真的?”
老村長道:“周老師有所不知,方圓十裡隻有食品廠一家需要女工。農村跟城裡還有一點不一樣,長輩的沒工作,可以幫忙看孩子做飯。年輕人閒著也是閒著,甭說一個月五六十塊,一個月三十塊錢,也有人願意乾。
“食品廠兩年沒招人,這次招夠了,下次豈不知得啥時候,必須得搶啊。”往清河村方向看一眼,“和平沒跟她娘鬨僵,她家門檻去年年底就該被踏破了。”
段芬芳聞言擔心不已,問老村長,“縣裡知道這事嗎?”
“知道也沒法管。”老村長道,“又不是來食品廠偷東西。”
廠房雖然已蓋好,牆壁還沒粉刷,窗戶也沒安裝,手上又沒太多錢,林和平打算明年再招工。
三個大車間,從清河村招一車間,另外兩車間去彆的村招。
計生辦的這麼一搞,她明年必須大張旗鼓的招工啊。
林和平思索片刻,勸老村長,“您彆慌,回去就說我暫時沒打算招工。即便招,也是挑年輕的,健康的,手腳麻利的招。屆時廠裡會帶她們去縣醫院體檢,體檢不合格的,做起事來一個頂倆也沒用。”
老村長道:“要求這麼多,咱們村也沒幾個能達到啊。”
“跟咱們村的人說,有病早點治。”林和平道,“而且這次不拘女人。”
老村長忙問:“還有男人?”
“擴大生產,指望豐收一個人不行,至少還得招這麼多。”林和平伸出手指比劃一下。
老村長的心落回肚子,上馬就走,速度快的跟年輕小夥子似的。
嚇得段芬芳上前扶他。
老村長擺擺手,“不礙事。”朝馬身上拍一巴掌,揚起一片塵土,幾人慌忙回院裡。
周建軍移開放在女兒臉上的手,再回頭看老村長,已變成一個黑點,“這個林村長的身體真好。”
林和平道:“像他這樣身體反而越好。”
“姐,電話!”
林寧寧從辦公室出來。
林和平想到老村長方才的那番話,心中頓時有個不好的預感,“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