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壓根就沒認真聽他在說什麼,眼珠子轉了轉,說:“我來時的路上好像是有見過這麼一個人,你跟著我,我帶你去找他。”
裴景笑一聲:“好。”
老人抱著籃子,慢騰騰往山脈深處走。他走路姿勢有些古怪,腿張很開,左擺右擺。不過吸引裴景注意力的,還是他一直當寶貝護在懷裡的那個籃子。
籃子上蓋了一層黑布,邊緣滲出一點點紅來,像血一樣。
往深林裡走,霧慢慢變得更濃的,稠得伸手不見五指。
裴景裝作害怕說:“我怎麼感覺這地方有點邪門啊。”
老人家哼哼道:“哪邪門了,你們這些小年輕就是膽子小,我天天在這山裡轉也沒見到什麼。”
裴景來了興趣:“你天天都在山裡麵乾什麼啊?”
走在前麵的老頭一卡殼,半天才支支吾吾應聲,“摘點果子靈芝出去賣唄,我們村都靠這個維持生活。你來的時候沒看到嗎,在山脈口,就叫木頭村。我們祖祖輩輩世世代代都靠賣木頭賣草藥為生,對這片地形了如指掌。”
裴景的視線根本就不受霧的遮掩。
越往深處走,老人的外形就變得越來越奇怪,頭慢慢變得扁平,露在衣服外的皮膚變成青黑色,上麵附著一層粘液,手掌間甚至長出了半透明的蹼。它可能是剛化形不久,一回到家就心癢癢,恨不得馬上原形畢露。
“這樣啊,”裴景問出關鍵點,“所以你籃子裡都是要拿出賣的靈芝?”
蛤蟆精已經回到了山脈深處,身心舒坦,陰森森說:“是啊,可新鮮呢。”
裴景喜道:“那太好了,我們長老給我們布置的任務就是采靈芝,我找半天都找不到一個,我可以跟你買嗎?”
蛤蟆精口水都快流出來,“可以,你過來吧。”
一股惡臭彌漫在霧氣裡,隱隱約約還有氣泡破碎的聲音,腳下的路變得泥濘不堪。
裴景看的一清二楚,蛤蟆精恢複原形,就是一隻半人高長滿膿包的癩□□。
赤紅著眼,蹲在一片沼澤地裡,等著他過去。
他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沼澤。沼澤地汙濁不堪,黑紅色,濃稠的氣泡滾動翻湧,旁邊堆著白骨森森,不知道死過多少生靈。
蛤蟆精眼睛就頂著裴景的腳,隻要他在走一步,就是它的盤中餐了。
蛤蟆精催促道:“快點,你還買不買了。”
裴景輕笑一聲:“彆急,我在想著拿什麼跟你買,就來。”
蛤蟆精嘴角都要列到耳朵邊,目光炯炯。就看著這個傻了吧唧的修士,黑色的鞋子踩上沼澤——
踩上沼澤
然後如履平地地走了過來。
蛤蟆精:“”
穿過霧氣,劍光橫掃陰霾。淺褐衣袍的少年風姿卓絕,把劍架在它的腦袋上,笑吟吟:“想到了,不如就拿你的命來換你的靈芝吧。”
蛤蟆精好歹也開了靈智,馬上反應過來,嚇得瞬間整個身體想往沼澤地裡鑽。卻被裴景一腳踩住了蹼。
“彆跑啊,你把我引來你家裡做客,不該拿點東西招待的嗎?”
蛤蟆精快哭了,龐大的體型浮在一片黑色葉子上,雙爪合十模仿人類做一個祈求的姿勢,但無奈長得太辣眼睛,表情彆扭又醜陋。它哭嚎說:“神仙,放過我吧,我就是一隻剛成年的小蛤蟆,以前隻吃吃落到沼澤裡的野獸,今天是第一次想吃人。這籃子裡的東西不是靈芝,你要你就拿去吧,彆殺我啊,我還小,我不想死。”
裴景當然知道它沒吃過人,否則第一眼就被他宰了。
“不是靈芝?那是什麼,你給我拿過來。”
蛤蟆精委委屈屈,黑色的蹼扒拉過籃子,遞給了裴景。
裴景收回劍,手提過籃子,黑布之下隱隱約約是個凸起的東西。
他一扯將布扯下的刹那,瞬間瞳孔一睜。
極尖極銳得嬰兒哭聲突兀地響在耳邊,濃鬱的仿佛要化為實質的怨氣和血氣撲麵,籃子裡赫然是一個嬰兒的頭,血紅色,五官模糊,牙齒卻是露在紅肉外麵,有三層。
裴景沉下眼眸:“這是什麼?”
蛤蟆精就差以死鑒清白:“這真這不關我的事啊,也不知道這玩意兒什麼時候有的,反正一下雨就從土裡冒出。我不敢到外麵去吃人,隻能撿撿他們飽飽腹。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平時我見到人都躲開的。”
說到這,倍感委屈。第一次動邪念就遇上瘟神,造成心理陰影,它的蛙生注定吃不到活人了。
裴景重新蓋上籃子,問它:“從土裡冒出來?”
蛤蟆精點頭:“對對,下雨過後,在林子裡轉一圈,時不時就撞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