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氣散去,雲霧散去,一片明顯不同於外麵的林子出現在裴景麵前。
整片林子都血氣沉沉,泥土都是紅色的,樹也歪歪扭扭,奇形怪狀,長滿青黑色苔蘚,散發著腐臭的味道。
腳踩在泥地上,往下陷,會滲出紅色的像血一樣的水。
蛤蟆精說:“前兩天沒下雨,你要找那些人頭,應該挺難找的。我那天也是花了好久時間才找到一個,可稀罕了。”誰知道被人打劫了。它不由又失落起來。
裴景扯了扯嘴角:“我是來采靈芝的。”
”哦哦。“蛤蟆精呆呆地反應過來,側著身,用爪指了指:“那我帶你來錯地方了——這裡靈芝也多,不過摘不動,而且你最好彆摘。”
裴景笑:“再換個地方也沒多少時間了。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蛤蟆精被他笑得頭皮發麻,扁平的頭上兩隻蛙眼愣愣的,扭頭看了看,不知道為什麼。平日裡它都來這邊覓食,就今天帶個瘟神來後,這裡給它一個很不好的感覺。很危險,得逃。
蛤蟆精心下發涼,說:“隨便你,我得走了。我把你帶到地方你自己摘,這是你自己說的啊,以後彆來找我。”
裴景隻笑笑:“嗯。”
這蛤蟆精被他這麼一嚇後怕是這輩子都不敢再動歪心思了。
等蛤蟆精離開後。整片林子的氣氛都變了,道路幽深隱到深處,像是一張血盆大口,等著他走近。裴景持劍入林中,認真留意著腳下。
蛤蟆精說靈芝很多,果然是很多。他走了兩步,就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一隻靈芝,隱於草叢裡。
隻是這靈芝與眾不同——和那天許鏡拿出的一模一樣。
紫紅色,布滿黑色的紋路,遠看去,就像從土地裡憑空長出的一團肉。
裴景拿劍從靈芝底部砍,卻發現,劍刃砍不動。
他蹲在地上,陷入沉思,淩雲劍削鐵如泥,這東西果然古怪。
竟然不能從地步削,那就乾脆把它根也挖出來吧。
把劍插到土壤裡,滋一聲地表滲出了鮮血,裴景察覺劍尖碰到什麼硬東西,他運用靈力,暗中用勁,撬動了這片土。土下的東西蠢蠢欲出,旁邊土都鬆動了。裴景繞著靈芝挖了挖,然後挖到一個白白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挑開土屑,發現是牙齒。
裴景心下一涼。
等靈芝旁邊被挖出一個坑,露出的東西更是叫裴景頭皮發麻——是一個被活埋在土裡的嬰兒!
還未完全腐爛,皮膚褶皺血紅,眼睛是全白,被迫張著嘴,伸出青色的舌頭。
這靈芝就長在嬰孩的舌尖上。要取這靈芝,隻能從嬰兒柔軟的舌苔處割斷。
“拿嬰孩養靈芝,這等邪術不可能是個凡人想出來的。”
裴景低聲說:“彆讓我找到你。”
他正準備站起身來,突然感覺頭頂多出一隻手,用力把他往土裡按,背後傳來女人猙獰的磨牙聲。裴景眼眸一冷,橫劍回砍,鬼怪發出一聲尖叫。
裴景緩慢地轉過身去,果然是個女鬼,穿著白色的壽衣,臉色灰青。剛剛被裴景砍斷了一隻手,現在正抽搐在地上嘶叫。
“剛說彆讓我找到你,現在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裴景現在也不想掩藏修為了。
強大的威壓籠罩,地上的鬼怪嘶聲尖叫。
一劍蕩清光。
釋放修為後,他身形一點一點拔高。
少年那種有幾分稚氣的瀟灑,變成青年俊眉修目的淩厲。
褐衣變成雪白長袍,草繩化玉冠。青絲垂落,漆黑的眼眸若沉浮光萬頃。
血霧瘴氣籠罩的林子。他一人流風回雪,氣質清華。如山巔月,驅散陰霾。
女鬼渾身都在受煎熬,整張臉都扭曲著,掙紮著,仿佛要掙脫什麼。
裴景勾唇,笑了一下:“你供出你背後的人,我就饒你一命如何?”
女鬼終於受不了了,發出一聲震碎耳膜的叫聲,整張青白的臉就從頭上掙脫出來,剩下一團沒有五官的血肉。
一張臉浮在空中,猙獰著、怨毒地看了裴景一眼,往山林間溜去。
“還想跑?”
裴景提劍,逗她玩似的跟在後麵。
隻是很快,他的步伐就停下了。
因為,四麵八方,都有東西再靠近。
土地在動,一隻隻長滿屍斑的手從土裡伸了出來。
草木招搖,在沼澤裡沉睡的群蛇吐著蛇信子走過來。
甚至就連那些奇形怪狀的樹,上麵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屍體,吊死了,被樹枝穿腹而死的,蕩著身體,眼珠子幽幽看向他。
“你以為叫人來了我就會怕?”
裴景玩味一笑。他自幼成名,劍動八方,眉眼間有天才的輕狂和傲慢,此時一笑,儘是少年的意氣和自信。
雪衣扶光,如星輝月色。
一劍橫掃,清唳如鳳嘯。
所有試圖從土裡爬出來的屍體瞬間僵硬,被一道無形的壓力,逼著不敢出土。掛在樹上的屍體嘩啦啦也落到了地上,眼珠子掉了出來。
唯一沒有受影響的就是一大撥湧來的毒蛇了。
裴景此生最恨蛇。
一想到要親手殺掉它們就頭皮發麻。
不過他還沒壓抑住惡心,重新揮劍。
沿著草地前行的毒蛇忽然發了瘋一樣,調轉了方向,齊齊往另一個地方去了。
裴景一愣。
順著毒蛇攀爬的方向,往前看,從沼澤的瘴氣裡慢慢走出一個人來。
月光森森,落到他身上,成了一層冰冷的白光。來人身材頎長,穿著黑色錦袍,外罩黑色鬥篷,沉鬱如夜色。低著頭,隻能看到下巴,和淺色的唇。沿著帽簷垂落幾根發,在森林隱隱的血光裡,銀白如霜雪。
他的手修長蒼白,毫無血色,拿著一根棍子。
棍子一折、再折。
毒蛇赤紅著眼,甚至還沒靠近他,半路就抽搐著死了,形狀扭曲。
裴景心中警惕起來,他摸不清眼前這個黑衣人的修為。
毒蛇死光了。黑衣人也進入了林子裡。
他將棍子丟掉,脫下鬥篷,一頭銀發垂落,若染三千風雪。隔著詭異的月光和林間的霧,黑衣人眼眸極冷極疏離望了過來。血紅色,唯有瞳仁一點黑。
他沒說話,那種孤僻、沉鬱的血腥氣息,已經叫裴景心驚。
在他記憶裡,修真界可沒這號危險的人。
裴景下意識地握緊了淩雲劍,愣了很久後,問他:“你是誰?”
黑衣人視線很淡,落在他眉眼,卻似乎隔著很多東西,
裴景皺起眉,道:“既然道友不欲先說,那麼我先說。”
他舉劍,白衣皎皎,氣若芝蘭。
“在下雲霄,裴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