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不情願, 村民們還是按這規矩, 給他們把狀元廟打理好了。傳承是不能由外人進的, 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會受懲罰, 阿茹和阿茹的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
白天的時候,裴景根本就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大概是被楚君譽的事搞的有點懵,他沒怎麼在狀態。
虞青蓮發現了, 難得良心的, 給他支招:“你呀,不要明說,實在是接受不來,用行動拒絕就行。”
裴景真是服了她:“你又明白了?”
虞青蓮笑吟吟:“我怎麼可能不明白,不過就你這睡一晚跟失身似的模樣,我勸你還是從了吧。”
他選擇無視她。
夜幕降臨。懸掛的鋼絲串滿紅燈籠。蠟燭從山穀入口,一路擺到廟前, 紅色燭火照的山路也添一分血。村長在他走前,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裴景回之一笑。這一晚注定不平靜,山裡的野獸陷入焦躁,地下的蟲子開始撕咬。風壓過來, 每一根草木都折腰。
村民們陸陸續續回去睡覺了。狀元廟前隻剩他們, 兩個大紅燈籠, 遠看像流血的人頭。
虞青蓮說:“幸虧寂無端不在這裡, 不然能被嚇死。”
悟生搖頭:“也不一定。”
虞青蓮又說:“真好奇傳承會是什麼樣的,我遊曆過不少秘境, 都沒遇到這種稀罕事。”
裴景道:“廢話那麼多乾什麼,先進去,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事。”
虞青蓮:“你好暴躁啊。”
說是那麼說著,她還是一臉興奮地走了進去。
廟裡和白天也沒什麼不同,病怏怏的神像立在中央,五個洗乾淨的蒲團擺在神像前。
“這是要我們跪著?”
虞青蓮挑了下眉。
裴景低頭,看了下蒲團,選擇按照這裡的規矩,率先跪下。季無憂是第二個隨著他一起跪下的。小胖子主角估計沒見過世麵,一整天比他都還心不在焉,現在更神經兮兮的。虞青蓮:“不是吧,還要跪?我們把神像端了,揪出那鬼好不好啊。”
悟生拉著她袖子,衝她搖了搖頭。虞青蓮扶額,隻能和他們一起跪了。
五個蒲團跪滿了人後。廟門口的燈籠就暗了,整個神廟也瞬間漆黑,隻剩下香火微微的幾點紅。修士的視力極好,夜視也不成問題,但是古怪的就是,當神廟暗下來後,他也什麼都看不見了。裴景在納悶,就聽到了楚君譽的聲音,“閉眼。”
於是他真的很乖地閉上了眼。
廟裡麵湧入了一種泥土的氣息,摻雜腐朽腐臭的味道。狂風嗚嗚,他聽到了神廟門被吹開的聲音,然後是腳步聲,有一群人從廟外走進來,步伐整齊統一。
傳承之夜不可能有村民敢進來,而那群人走路的姿勢也很奇怪,一蹦一跳的,像是兩隻腿長在了一起。僵屍嗎?裴景正想著,兩個僵屍忽然就走到了他的身後,一人按住他的頭,一人按住他的背,把他身體往下壓,成一個罪犯的姿勢。
裴景愣神,又聽楚君譽說:“彆動。”
黑暗裡,他的聲音冰冷,卻給人一種定下心來的感覺。
神像那邊出現了動靜,外殼剝落,地表泛起森森陰氣,什麼東西從地下一點一點爬了出來。
白光如雪從文曲星神像頭頂緩緩落下。
一絲飄渺深奧的神識,籠罩在了整座神廟的上方。
裴景整個人呆住了。
那道神識所過之處,他都忍不住去親近,去敬畏,如孩童對母親般。天地萬物一道光,稚子心情,毫無雜念。隻是,毫無雜念,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狀態的渾渾噩噩。
裴景感覺自己站了起來,跟著兩個僵屍一起往前走。再次跪下,在更接近神像的地方,一隻冰涼腐朽的手,慢慢掐上了他的脖子,身體內什麼東西被汲取,靈魂一寸一寸變得單薄。
麻木的咀嚼聲,在四麵八方。
裴景藏在袖子裡的手一點一點握緊。
他知道不對勁了,但不敢打草驚蛇。
從那道神識開始,他就覺得這事變得很棘手。
緊接著,他又清楚地聽到了楚君譽的聲音。
來自更遙遠的地方,一字一句,跟他說:“睜開眼。”
於是他睜開眼。抬頭,和正在食取他靈魂的鬼怪對上。是一具從地下爬出骷髏,躲在巨大的黑色衣袍裡。骷髏僵硬轉動著頭顱,低頭和裴景的眼對上,遲鈍到沒有一絲反應。
裴景卻很快掙脫開骷髏的手,退後站起來,拔劍往前揮砍。
淩雲劍一出,劍氣如鳳鳴清嘯,銀光大綻,骷髏的半邊身子被他砍去。
骷髏頭沒有表示,和半截身子一起倒在地上,空洞的眼滲著冷氣。
而黑袍被撕裂刹那,裴景聽到了萬千撕心裂肺的吼叫。
衣袍落儘,露出了黑袍下的場景——是無數雙從地下伸出來的手,布滿屍斑,青灰色,密密麻麻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