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又晴聽到聲音也馬上反應過來, 回頭看了一眼, 瞬間整張臉都蒼白如紙。
她拽著裴景的手, 聲音微微顫抖:“他們全是從缸裡出來的人。”
缸裡出來?裴景看她的表情, 一瞬間愕然:“你不是說養在缸裡的都是用來吃的嗎。”
趙又晴:“大部分用來吃,極少數用來養成這樣的怪物。”
“他們不會死,死了也能原地複生。被它們咬到, 無論是人是鬼, 都當場化為血水。”
裴景一臉驚悚:“這東西那麼變態?”
趙又晴:“本來就是他們留下來的最後殺手鐧。這一回,可算是有機會祭出來了。”
她視線遙遙望了山頭一眼,迅速提起裙子,拉著裴景先沿山坡邊緣跑。那些似人似狗的怪物,長久被關押在缸裡,身形扭曲,臉色青灰色, 五官腫脹得模糊, 張嘴怒吼, 從橋上疾馳而來。
趙又晴道:“這些怪物在這個世界無解。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找到張青書!”
裴景一愣:“找他乾嘛?”
一路穿行過樹林重重。她往前跑,手指扶開攔路的枯枝,腳步踏過遍地的白骨, 每一步都是五百年前她自己走過的。終於跑到林子的正中心, 是一片廢墟, 磚瓦堆積在地上, 刻著忠廉二字的木牌已經腐朽在泥土裡,彌漫著濃鬱到撕不開的血色。
趙又晴停下腳步, 說:“你知道張青書回來乾什麼嗎?”
她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沒有。
“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一直都是那樣極端的人,極端的惡,極端的善。他的到來,要麼是噩夢的開始,要麼是噩夢的結束。”
“他回來了”趙又晴望了眼前方,聲音輕似飛雪。“這一回,終結這裡,也終結自己。”
裴景:“什麼?”
趙又晴往前走,這片廢墟被什麼東西統治,連空氣都沾染了一絲粘稠的腥味。
她一入結界內,氣息便開始變得虛弱,身形也慢慢變淡,整個人接近透明色。
裴景拉住她:“你彆進去,就在外麵等著吧。”
趙又晴偏頭看他一眼,蒼白又古怪笑了一下,說:“為什麼在外麵等著,我一直等的人就在裡麵,執念消了,就什麼都結束了。”
裴景覺得她瘋魔了:“我幫你了結。”
趙又晴忽然說:“小師傅,你救救他吧。”
裴景:“救誰。”
“張青書。”趙又晴笑一下,眼眸猩紅,帶一點轉瞬即逝的淚光:“也是救你的朋友——他要結束這裡。要所有人,一起陪葬。”她的手指寸寸攥緊,近乎痙攣:“那口缸,是所有罪惡的起源地,是這群怪物永生的秘密。卻也是他重新活下來的地方啊!
她在這村子幾百年。
什麼都知道。
雨夜。驚雷。山巒傾覆。大地分開。
皇宮。少年。才滿京城。驚鴻一眼。
記憶顛覆如潮水。她想起了擺在寢宮內那套巧奪天工的嫁衣。
她親手繡了一年,隻是還沒來得及穿上,她的未婚郎已經被她的父皇處以極刑。血從乾坤殿一路蜿蜒而下,她急匆匆趕來,卻在殿門口被丫鬟攔住。丫鬟說:“公主回去吧,你不該看這些東西。”
丫鬟捂住她的眼,漆黑世界裡,她愣愣站在雨中。
少年絕望崩潰的吼叫,此後日日夜夜讓她夢中驚醒。
張青書是個怪人,亦正亦邪,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可是她在年華最好的時候,第一眼相中的,偏偏就是這個與周圍人格格不入、渾身懶散的古怪書生。
於是愛恨癡纏,恩怨執念,難舍難分。
趙又晴死死拽住裴景的手臂,滾在眼眶中的淚水落下,她近乎是咬牙,一個字一個字說:“那口缸裡有他的身體,缸底連通著另一個空間——你快去——你去阻止他!——彆讓他把缸毀了啊!”
撕心裂肺,牙齒間已經滲出鮮血。
她也想結束這個地方,但不想他用這種方式。更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