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大結局(終)(2 / 2)

“從一個沒有意識的傀儡,到一個隻能模仿他人的傻子。我現在連恨你都懶得,隻想殺了你背後的天道。你真的,不配,我動手。”

靈魂在撕扯,血肉在翻滾,季無憂突然仰天“啊——”地怒吼一聲。□□的天魔之力從魔骨胸口處溢出,經天院風雲湧動,花草樹木一瞬之間粉碎,渾濁天地,連雪都變得灰黑。

他嘶吼後,手指撐著地,沉默很久。

天地死一般寂靜。

許久,他哈哈哈笑起來。笑聲邪惡而冰冷,卻包含深入靈魂的恨。

“你猜對了。”

裴景的表情都未變,眼眸隔著雪,也深如雪。

“你猜對了。”

天魔之主,不過一個軀殼,一具魔骨。靈魂和記憶,自始至終,都隻有季無憂。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半跪在地上,手指捧起地上的血,啞聲道:“我的記憶自認識你後才開始明細,我所有的情緒都產生於你,嫉妒的,自卑的,惶恐的。”

季無憂抬起頭來,露出裴景熟悉的那張臉,輕聲說:“所以我才要殺了你。”

他重新站起來。

天地間低低黑色的罡風開始彙聚,一股撕碎虛空的力量,由地底生出。天地五行的力量被融合,金木水火土,天魔之主的實力,讓整片天地都靜默無聲。萬裡之外,天之儘頭,雲霄、瀛洲、鳳棲山、天郾城,無處不起風,無處不陰雲。嗚嗚咽咽,是魍魎橫行。□□的力量,撕裂時間,雪都在空中停下。唯獨那一具魔骨,是光,森白帶血。季無憂在想,裴禦之帶給他的是什麼,是屈辱是自卑是嫉妒,就像他上一世所說,天魔不該擁有情緒因為若擁有情緒,必然是陰暗的。

哪怕是這些陰暗的情緒成就了他。

“上一世我最後悔的,就是沒有直接把你靈魂都抽出來鞭撻。這一世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裴景垂眸一笑,氣質若流風回雪。輕聲說,“季無憂,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沒有誅劍,你說什麼都不是。”

季無憂霍然瞪大眼。

卻見一道冰藍色刺穿九霄的光,在少年手中的劍上溢出。

雷雲頓轉,時間不再僵硬,雪下的更大了,而後,卻是空間變換!

砰!

一道紫色驚雷破開昏黃。

季無憂胸口突然鈍鈍一痛,眼前所見。

是蒼雪茫茫——問天峰。

突兀在天地裡的小小平地上,光與影儘收。周圍雲霧飄渺,白浪浮蕊。

季無憂往後靠,感覺碰到什麼冰冷的東西,回頭一看,是屹立萬年不倒的問天石。上麵現在,最上方,還清晰刻著三個字“裴禦之。”

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瞪大。

從裴景出手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感到不對勁。裴景身上的力量,絕對不是凡間靈力,甚至他的修為,也絕對不是元嬰。

“你”他喃喃仰頭。

裴景俯視他,笑了一下,清風明月皎皎無塵。

“季無憂,我是真的想殺了你。”

“但是不夠,你帶我愛人的那些痛,千刀萬剮不為過。”

季無憂半跪在地上,狼狽不堪。

裴景神色冷淡。

“誅劍本就不屬於你。”

他伸出手,斬斷了季無憂的手。

季無憂視線放空,已經不去想,為什麼裴景能夠殺他。

耳邊呼呼雪聲,卷起如大河湯湯的記憶。

也是問天峰,也是這場雪,可是身份倒轉,狼狽的人成了他。

“我甚至不需要廢你的修為,你本就是廢人,甚至,你本就不是人。”

裴景的劍直穿,魔骨頭顱的眉心,聲音淡漠。

他斷其靈根。

“你生而在地獄,不需要送你下去。”

他毀其丹田。

“我想粉碎你的驕傲,但好像,你這輩子都是那麼愚蠢卑微。”

說到這,裴景笑出聲。

這世間能夠鑿開天魔之骨的,也就隻有誅劍了。

裴景想起了他的最後一句話,說:“世上再無裴禦之,隻有你?”

“季無憂,你有多可悲。”

血池養育萬年的魔骨,分析崩離。

季無憂也如螻蟻一樣,蜷縮在地。

黑色的霧氣慢慢散開,哢的聲音,那麼輕,卻是魔骨碎裂,成灰。

他的腦海,一根線也輕微斷了。

他被剔骨後,就是凡人。

身形變小,恢複了原來的模樣。穿著褐色的沾滿血的衣衫,視線在痛苦之後,生出迷茫的情緒來。雪花落在身上,很疼,像是大滴的雨。

雨啊

迎輝峰。

記憶裡傳來少年清朗帶笑的聲音。清而淡的香,豔豔亭亭的夾竹桃。方寸之內,雪光月色不及他眉眼,那個少年朝他伸出手,語氣含笑:“季無憂?”前世今生。

一樣的雨,暮雨紛紛的時節,“我可以跟你一戰嗎?”是稚子時期的自己怯弱開口。站在高台上萬眾矚目的少年眉眼灑脫一笑,“不行啊,我太厲害了,欺負你就不好玩了。你跟我的手下敗將繼續比賽吧。”

他僵硬地抬頭,試圖看清風雪中那人的眉眼,曾經,他那麼向往的人。

恨變得無所謂,嫉妒也成空。他想起了天塹峰那備受謾罵的一百年.

他也曾想成為裴禦之的驕傲啊。

季無憂感覺到疼痛、惶恐又無助,像是當年,他又冷又餓,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而這次是真真實實要死了,那個救了他兩次的人在麵前,再也不會,朝他伸出手.

裴景越過他。

往前走的時候,卻被問天試絆住了腳。

看著上麵的名字,曾經的尊榮,現在唯剩心中空空茫茫。裴景輕聲說:“我給你報仇了,不過好像你上一世就報了仇,但沒關係,我現在也解氣了。”他眨了下眼,竟是落下淚來。

他往前走一步,走出變換的空間。

虛涵道人站在雪地前,想說什麼!忽然天邊,一聲清響——像驚雷穿萬壑,緊接著,一道耀眼的金光,漫照天地!

“天梯——”虛涵道人瞪大眼,然後大喜,“天梯成了!天梯成了!”

裴景收劍,靜靜仰頭,看著天儘頭,那輝煌威嚴的大道,穿天地,引萬生。

光太強,把其餘色彩都吸收,於是什麼都是刺眼的白。

天梯的光照在少年的臉上,照他意氣如鋒芒。

黑發獵獵,裴景許久,眯了下眼,輕聲說:“楚君譽,等我”

天梯之上是什麼,裴景想過無數次,可能是另一個世界,可能是一片黑暗。但是當他真正一步一步,踩著岩石往上後,看到的是一片光。說是星河,卻也不是星河。蒼青色的燈光,延伸九霄,照耀一地碎玉流光,往儘頭蒼青色的王座上。空寂無聲,仿佛空間隻剩下他和儘頭的那個人。那個坐在王座上,如今一點一點站起來的,擁有暗銀雙眸的女人。初見時那種盈盈風華已經不剩,她虛假的溫柔悲憫,現在化為凝固唇角,冰冷猙獰的笑。

純白的衣裙散在虛無中,她看到裴景的那一刻,就不再坐著。魔骨粉碎的那一刻,她也受千刀萬剮的痛——眼前的人!就是眼前的人!毀了她所有的計劃,幾次三番踐踏她的尊嚴!

“裴禦之,你真的該死。”

她語氣古怪又低沉。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

輕聲說:“你以為你贏了我嗎?做夢!”

“粉碎魔骨,我可以再創。這個世界歸我掌控,時間可以再次溯洄,但是下一次輪回你就再也不是我對手了!”

裴景隻是冷漠開口:“楚君譽呢?”

天道一直在等他的這一個問題,報複的快感從心底湧起,紅唇勾起:“他啊,終於變成了一個廢人,被我抹殺在這天地間了!”

瘋狂的笑被她壓抑在唇間。

她用輕鬆的語氣說:“你看,沒了楚君譽,下一次輪回之時,你拿什麼跟我鬥。”

“你靠混沌之力修至大成又如何。”

“你這輩子都參悟不了無恨!”

女人眼裡淬出冰冷的毒來:“從你們相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輸!啊——!”

她的視線驟然一凝。

死死盯著眼前的少年,和插在她胸口的劍。

裴景輕聲說:“你應該是被他困在了這裡吧,不然我殺季無憂的時候,你早就下去了。”

天道神色隻僵硬半秒,然後,伸出蔥白的手,握住了劍柄。

“是啊,所以感謝你來見我,感謝你通天梯,給了我一條出去的路。”她笑得嘲諷:“我不想殺你,因為殺你需要動太多力量。而你也殺不了我。”

裴景抬眸,眼若春日的桃花,帶著笑意風流薄涼。

“你想再一次輪回。你以為,我還願意陪你玩這個遊戲嗎。”

黑發落滿身,絕色的少女,神情猙獰如老嫗。暗銀色的眼,是冰冷的諷刺:“你沒資格說不!”

“你不是很好奇,是誰讓我來這個世界的嗎?”

天道眼眸一縮。

裴景說:“是誅劍之識。”

氣氛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天道神色若霜雪:“哦,所以呢,誅劍之識讓你來對付我。可你有那個資格殺我嗎。”

裴景根本不想去聽,也不願去聽她的每一句話,手中的劍,又往前遞了一寸,可天道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就這麼嘲弄似笑非笑看著他。

“你算什麼天道,不過是蘇醒的不該存在的天地意識罷了。”

上天梯的那段路,每一朵雲彩,每一道光,似乎都在訴說過往。

裴景感覺自己的心出奇的冷靜,好像事情到了最後,隻有空寂。

“我曾經也想過,怎麼可能無恨。我看你上一世的所作所為,隻想把你千刀萬剮。怎麼消除這種恨,我甚至想過抹除那段記憶。但記憶消失,它也不會磨滅。”

“我以為這是絕境。”

“但是直到神域內,誅劍之識告訴我,我本無恨。”

天道的平靜的表情終於瓦解,暗銀的眼中是難以置信,她往後退了一步,像是聽到一個笑話:“怎麼可能,你以為我會信——呃啊啊啊!”

突然,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

往後退,低頭,看著脫離誅劍,肚子上那個不會愈合的洞,漆黑色,長在她身體上。而且,慢慢生長擴散,似乎不會停!

天道終於崩潰,尖叫出聲:“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裴景垂眸說:“我本無恨,於修士而言,恨是產生心魔的根源。”

“誅劍之識說我本無恨,是從我道心上所見。你看,我修道之始,從未有過心魔。”

“但我遲遲沒能頓悟誅劍的力量。”

“因為,誅劍劍意的最後一階,無恨,從來都不是在我身上啊。”

天道痛苦地靠在王座上,手指試圖阻止那越來越大的黑洞,卻無能無力。它在吞噬她,它在抹殺她。最後抬頭,暗銀色的眼已經湧出血絲!第一次!徹頭徹底的瘋狂!

裴景忽然笑了一下,有些迷茫:“所有人都忽視了,甚至我自己也忽視了。”

“我和楚君譽是一個人。”

“萬物變換,唯誅劍不朽。所以哪怕你逆轉時光,在誅劍身上做出的改變都是永恒的。包括當初,一分為二!”

天道已經顧不得自身了,大腦被裴景的話炸的空白,很久,喃喃笑出聲來,笑到最後,狼狽不堪。

“你們是一個人,哈哈哈哈,你們是一個人!”

裴景聲音輕若飛雪,和天道是一樣的恍惚。

“是啊我們是一個人。”

“所以誅劍要求的無恨,從來不是對我。”

“而是,對楚君譽。”

怪不得。

怪不得。

他想起了當初亂世紛飛時,楚君譽望過來的那一眼,還有他那莫名其妙的等待。

楚君譽是早就知道了這一點嗎,所以把命也交給了他。

裴景輕聲說:“他把你困在虛空,是為了給我更充足的時間。”

天道眼眸充血,咬碎銀牙,大笑出聲:“是啊!他是為了給你充足的時間,讓你殺了季無憂,讓你登天梯找到我,無恨,哈哈哈哈,楚君譽居然為你做的那麼絕!”

“但是你來晚了,你來晚了啊!”

她現在心中隻有濃濃的報複!要讓裴景也和她一樣痛苦!

“我就說他怎麼力量消失的那麼快,哈哈哈,原來是逼著自己無恨——隻可惜,你在他徹底成為廢人之前,沒找到我!”

裴景眼眸一紅,舉劍,直接指向她眉心。

沙啞道:“閉嘴!”

沿階的蒼青色燈在一盞一盞熄滅,天道的內心隻有無儘的諷刺和懊悔。

她什麼時候有意識都忘了。在多少萬年之前,突然睜開眼,就是一片山河。她擁有操控世間一切的能力,包括日月包括星河包括時間,包括生死。她被眾生敬仰,她也享受著這種尊榮。隻是修士的崛起,讓一切都變了樣。永生不再是她的殊榮,排山倒海不再是她的神力。

當一個一個人通過天梯,飛升站到她麵前,破虛空往另一個大千世界,無視她的尊嚴。

當世人敬仰的,是那些卑賤的修士,她成了傳說,成了虛無的概念。她再也忍不住了。

天道斷斷續續:“規則是不會擁有意識的。我是怎麼產生的,我想,應該歸功於你們修士。”

裴景死死等著他。

天道蒼白一笑,“因為你們所有人都以為有一個天道——所有人!”

“修士的意念何其強大,何況萬萬人,信仰這種東西,和神明也一樣,哈哈哈,是你們創造出的我。”

“是不是沒想到呢。”

天道咳出鮮血,發絲散在虛空裡,身體化為星灰,那純白星月織就的衣裙終於漫漫歸還宇宙。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或許不叫死,叫抹殺。

笑容嘲諷:“隻是你們創造出我讓我來,親手殺你們。”

裴景說:“你是錯誤的存在。”

天道的眼神恨極,最後一雙眼終於永夜前,她輕聲說:“隻要你們心中那子虛烏有的天道不死,那心心念念助你們長生的引路人不死,我就還會再回來的。”

裴景譏諷一笑:“你想多了,那是多久之前的修真界,順天而行?”

“現在誰還追尋於你,寄希望於你的眷顧。”

裴景輕聲說:“你不會在回來的。”

一聲輕微的響聲,散在著空虛的宇宙,蒼青色的燈滅儘,無儘的黑暗裡,裴景靜靜轉頭。

楚君譽的那一世,季無憂死了,天崩地裂,那麼天道死了呢。會發生什麼。

他忽然聽到了雷聲,在黑暗深處。

裴景愣住。

這裡沒有天地,可卻飄起雨來,那雷聲也不知道傳自何處。

往前一走。

裴景撞到了塊玻璃。扭曲的世界,大雨成幕。天光被吞噬,時光扭曲。

他呆呆看著這塊玻璃,鏡子裡倒影出的是一個穿襯衫的青年。

容顏在茶水的霧氣裡顯得明亮溫柔。

眼眸也清澈。他望過來的瞬間,裴景眨了下眼。抑製不住,眼淚落下來。

——帥到被天打雷劈,所以穿越。

難以言喻地悲痛剛湧上心頭。

鏡子另一端的人,忽然再一笑,伸出手,與他十指相扣。

裴景一愣。

玻璃另一端的青年 ,黑色的短發在變長,銀發如雪,五官也變換。

驚雷照亮此處。

銀發青年走過漫漫的時光,重新回到他身邊,微笑:“我等你很久了。”

裴景還想說什麼。

被他吻住,熟悉清冷的氣息,還有一句似帶笑意的話:“彆看了,真的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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